10. 刑场请柬(第3/8页)

马桶发出微弱的轰鸣,金属管道在继续延伸的同时也不断乒乓作响。排液管变得火烫,蒸汽开始从马桶的下水口嘶嘶地冒出来,但很快就被新长出来的蛛网防水膜镇压下去。舱顶上的电离报警器被触发启动,但刚才瑞秋一回到房间就拔掉了它的电源插头,让它无法继续工作。在越来越热的舱室里,行李箱上的辐射警示器闪动起来,但没人能看到。外交官的专用救生艇开始充气,不断膨胀。

“别担心,孩子。这个办法行得通。”索尔拍了拍穆勒检察官的后背。

瓦西里硬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但愿如此,长官。我以前从未出席过军事法庭。”

“没关系。”索尔字斟句酌地说道,“你只需把它当作一次增长见识的体验。而且也是我们绝佳的机会,通过合法手段打垮那个婊子……”

说实话,索尔并不像自己佯装出的那样自信。这次行动不止是微不足道的越权行为,早已大大超过了他作为战舰保安官的职责范围,而且如果没有首席长官穆拉梅茨中校的积极支持,他根本不敢继续进行。当然,他绝无合法的权力去自作主张,召集高级军官组成军事法庭,更谈不上以一级重罪指控一名平民承包人了。索尔真正拥有的本钱便是:他已获特许,为了查找颠覆分子可采取一切必要的手段,包括经授权的欺骗,另外还有一位首席长官愿意在授权者的署名虚线上签字。更不必说,他还抱有一种完全出于机构之争的热情,要让情报局的那个特工明白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他们没有太多的时间。自打从内星系的边缘跃迁出来之后,重装舰队一直保持绝对的无线电静默,以1OG的恒定航速飞行,靠他们动力奇点的时空扭曲特性对巨大的加速度效应进行补偿。(若无补偿,1OG的重力加速度足以让一个俯卧的人送掉性命:骨架分解,肺叶碎裂。)显然,他们的导航系统出现了某种错误,情况十分严重,让司令官的参谋班子一连数天都狂怒着四处咆哮,但并未向敌人泄露他们的踪迹——不管怎样,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几天前,舰队前后掉头,各飞船依次减速,降低到相对于罗查德星球为每秒一百公里的速度上。这天上午的最初几个小时里,他们达到了接敌速度。最后三十光秒的航程里,他们将一直漂移,只有进入敌人主动雷达的探程之后,才会重新加速(并提高侦测能见度)。现在,距离目的地还有二百万公里。照舰上的时间标准,大约在子夜时分,他们将开始逼近行星,全速行驶,与敌人交火——那要看对方是否愿意出来一战了。(如果敌人按兵不动,就说明那帮儒夫已向新共和国拱手让出了低轨道地带的控制权,简直等于将自己的地面部队弃之不顾。)不管怎样,针对联合国检查员的任何行动都必须在夜晚到来之前结束,因为一旦入夜,战舰将全面锁闭,以便各战斗位置做好准备——但愿在那之前他们不会碰上什么麻烦。

在索尔看来,伊利亚能同意加入到这场骗局之中,简直近乎奇迹。中校原本可以轻而易举地将这件事否决,或是向莫斯基舰长报告,而那样做就跟他直接否决没什么两样。大战前夕,伊利亚派索尔和其他另外两名没有实际作战岗位军官一同为开庭做准备,这已足够让索尔深感震惊了。

索尔走到军官室前方的桌旁,坐了下来。这张桌子其实是军官们的餐台,现在铺上了一块专为正式场合而准备的白色桌布,桌角上压着几本皮面装订的厚册子,那是全套的皇家战争法规。另外两名军官跟着他就座:赫茨医生——舰上的医师,还有上尉指挥官乌尔皮斯,相对论设备官。二人脸上严肃的神情与今天的场合非常相称。索尔清了清嗓子:“现在开庭。”他拖着长音宣告,“带被告。”

另一扇门打开了。两名海军士兵大步走进来,押着马丁·斯普林菲尔德。马丁戴着镣铐,步子迈得很慢。门在他们身后砰的一声关上。“啊,好的。请在庭前说出你的名字。”

马丁环顾四周。他虽然面色苍白,但表情镇定。“什么?”他问道。

“请说出你的名字。”

“马丁·斯普林菲尔德。”

索尔上尉在自己的记录本上做了备注。令人懊恼的是,他意识到自己的钢笔中没有墨水,但没关系:今天这件案子并非当真需要什么书面记录。“你是一名平民,隶属于地球联合国。对吗?”

马丁脸上浮现出恼怒之色。“不,完全不对!”他说道,“我一直在跟你们这些人讲,联合国不是政府组织!为了遵循立法规定并办理保险,我加入了品克同,这意味着我遵守他们的条例,而且他们保护我不受侵犯。但我还有新模范空军出具的战争侵害险保单,而我相信该保险恰恰适用于眼下这种情况。另外,我与其他六个准政府组织都签署了协议,但他们当中任何一家都没有资格声称能对我行使主权国统治——我不是奴隶!”

赫茨医生转过头,用尖锐的目光看着索尔,他的夹鼻眼镜在钨灯刺目的光芒下闪闪发亮。索尔轻蔑地哼了一声:“将被告记为地球联合国的国民。”

“不,他不是。”大家都转过脸朝说这句话的人望去。刚才马丁发言时,瑞秋·曼索悄悄从边门溜了进来。她的装束比平时更令正统人士反感:在她白色的紧身连衣裤上面缀挂着各式各样的装饰物,外罩一件肥大的马甲,模样好似防弹背心。她简直就像是穿了一件太空服的衬里嘛。索尔困惑地想。瑞秋接着说:“联合国是——”

“肃静!”索尔将矛头对准了她,“这是军事司法审判庭,而我并不认可您拥有说话的权利。请保持肃静,不然就只能将您驱逐出去。”

“以此来制造外交事件吗?”瑞秋恶狠狠地咧嘴一笑,“您试试看。我敢保证您会后悔那么做。不管怎样我都相信,被告有权为自己雇请辩护律师。您向他宣告过他的权力了吗?”

“呃——”乌尔皮斯垂下了目光。

“此事与案情无关。审判继续进——”

马丁清了清喉咙。“我希望提请曼索上校作我的辩护人。”他说。

我们的方法奏效了。索尔装作在自己的记录本上写着什么。他能听到,在军官室后面,瓦西里刺耳地吸了一口气。那个无足轻重可又妄自尊大的小子已经开始燃起希望了。“法庭允许联合国检查员曼索充当被告的辩护人。但我不得不警告您,鉴于我们已接近敌人,本次审判所依据的法律为《皇家战争法规》的第十四款《战时应用条款》。如果您对这些法律法规没有了解,可以直言相告,并马上退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