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沧海(八)(第2/2页)

齐渐见她一派天真姿态,怒气渐起,越说越急,“你学也学不像样。临淄王派了这么多人来东宫,宝还押在太子身上,他帮你是想扫除李弈一家独大,现在祸水波及到了东宫,他儿子锒铛入狱,你猜他现在怎么看你?还有你那丞相舅舅,他的心思就更大了,他矛头指的可不简简单单是皇后和太子,而是尚书台。你以为你这些花样瞒得过谁,酎金案还看不明白?别招皇兄腾出手来,亲自收拾你。”

齐湄一张玉面渐阴渐沉,拾起雪白乌菱咬下一口,慢慢咀嚼了。

“其他人想干什么,我不想明白,也不用明白,我只想要他死。我去牢里劝他了,他不肯死。你不如使一刺客杀之,皇嫂和侄儿也免被牵连,皇兄也会心里谢你。”

齐渐被她话里的寒意惊到,怔怔良久,问:“你究竟为什么非要置他于死地?”

齐湄垂下眼睫,望着手中被咬了一个小小缺口的乌菱。

“你作王孙所求为何?就为了绫罗绸缎、衣食肥甘?不会吧。”

随手又将乌菱抛到了池塘里,“咚”的一声。

“你们、他们,奔忙一场,不就是为了所欲者得,所恶者除。若我欲而不得,所恶者不除,从此往后,还由得这人从此在我眼皮子底下高官厚禄,呼风唤雨。我这长公主,不如让给你做?”

……

雨还在下。

刘壁的死讯也是在这场雨里,被滕白驹通报给李弈的。

滕白驹任职于廷尉寺,是朱恂多年好友,前些日子不敢太张扬,这两天才敢上门来。

“三天前寺正亲自过的刑,没熬过去,昨晚死了。”他为掩人耳目一身皂衣,低声通报给他:“放心,什么也没说。”

只见牢里一动不动的“血人”怔愕一瞬,抬起头来。

他已面目全非,眼眶还是在哀恸之下红了,与报丧的滕白驹双目相对,嘴唇张开颤抖,不发一言。

刘壁在章华长公主还在的时候就是他的亲卫。

章华除国以后他本可跟着王安在郡兵中任校尉、却铁了心要跟着被章华士族排挤的自己,多年没有擢升,军饷少到不能养家糊口,他却毫无怨言。

他被朱恪设计困住的时候,也是刘壁违抗军令逃出军营,去找的朱晏亭。

刘壁跟了他十年。

好不容易熬出头了,被他带到长安。

打仗、升官,封军爵,去年还在长安置了一座宅子,要把娘从章华接过来。今年年节的时候,还说要娶门媳妇、生个娃。

大好年华的三十儿郎,没有马革裹尸战死沙场,窝窝囊囊的死在这个鬼地方,死在包藏祸心小人的刑讯里。

李弈神色怔怔的,低头咬着手指,将粗肿指节塞入口里,牙关紧紧含着,直至不知是口里还是指上的血从嘴角流出来。

他依旧沉默得像是一樽铁人。

“朱公悄悄收殓尸首了,要给他好好安葬。”

滕白驹见他久久不言,唯恐时间太长败露行迹,长叹一声道:“将军节哀……待有遭一日沉冤得雪……再还他公道。”

转身欲走,李弈忽出声叫住了他“先生”。

他喉嗓像擦着碎粒铁砂,沙哑道:“不要……告诉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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