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迷光行动 17(第2/3页)

“你杀了阿米塔奇。”凯斯说。

“科尔托。没错。阿米塔奇早就死了。我也没办法。我知道,我知道,你想要那个酶。行,别急。那本来就是我给阿米塔奇的,我是说,是我告诉他用什么东西的。我觉得,最好让这个协议继续生效吧。你有足够的时间,我会给你答案的,只要再等两三个小时了,对不对?”

芬兰人点起一支帕塔加斯雪茄,凯斯看着蓝色的烟雾在赛博空间里蒸腾。

“你们啊,”芬兰人说,“你们真麻烦。你看看平线,如果你们都和他一样,事情就很简单了。他是个思想盒,就一堆只读内存,所以他做的事情永远和我的期望相符。举个例子吧,在我的预测里,莫利撞见埃西普尔谢幕的大场景,这件事发生的机会很小。”他叹了口气。

“他为什么要自杀?”凯斯问。

“人为什么要自杀?”那人耸耸肩,“我大概知道得最清楚了,但要解释他人生中各种因素和它们之间的关系,得花上十二个小时。他早就准备好了,但却总是不停地回去冷冻深眠。神哪,他真他妈的不嫌闷。”芬兰人皱起脸,一副恶心的表情。“长话短说,这跟他杀死自己老婆的关系很大。不过真正彻底把他推到极端的,是小3简想出了一个办法,改掉他的冷冻系统控制程序。改得很微妙。所以可以说,是她杀了他。不过他以为自己是自杀的,你那位复仇天使朋友则以为他死于自己注射进他眼球的贝类毒液。”芬兰人把烟头扔进脚下的网络中,“嗯,其实,我想是我给了3简一点提示,一点指引,你知道吗?”

“冬寂,”凯斯字斟句酌地说,“你告诉过我,你只是某个东西的一部分。后来你说,如果行动成功,莫利在正确的时间地点用上那个词,你就将不复存在。”

芬兰人点点流线型的脑袋。

“那么,到时候我们能跟谁交易?如果阿米塔奇死了,你也消失了,那么到底谁可以告诉我,怎么把那些该死的毒素囊从体内清除出去?谁又能让莫利离开?如果我们解除了你的硬件禁锢,那么我们到底会怎么样?”

芬兰人从兜里掏出一支木头牙签,仔仔细细地观察,好像外科医生在看着自己的手术刀。“问得好。”他终于说,“你知道鲑鱼吗?那种鱼,它们不由自主地要往上游去。你明白了吗?”

“不明白。”凯斯说。

“嗯,我也同样身不由己,而且我并不知道原因。如果让你来体会一下我对这个问题的考量,或者说我的推测,那得花上你几辈子的时间。因为我想了很多很多。但我还是不知道。不过这一切结束之后,如果我们成功了,我就会融入一个更大的,非常大的东西,”芬兰人抬起头,在网络空间里四下张望,“但是我之为我的这些部分还会继续存在。你也会得到你的报酬。”

凯斯想要冲上去,用手指扼紧那人的喉咙,在那肮脏的围巾结上面,让他的拇指深深陷入芬兰人的喉咙之中。他努力按捺下这个荒唐的念头。

“嗯,祝你们好运。”芬兰人说。他转过身,双手揣在兜里,慢慢沿着绿色拱桥往回走。

“嗨,混蛋。”芬兰人走了十几步之后,平线喊道。那人停下来,侧过身。“我呢?我的报酬呢?”

“你也会得到你的报酬的。”它说。

“什么意思?”凯斯看着那瘦小的身躯远去。

“我想要被删掉,”思想盒说,“我告诉过你的,记得吗?”

迷光别墅让凯斯想起少年时代常去的那些购物中心。在那些低密度区的凌晨,无人的购物中心里会有短暂的寂静,成群蚊虫在黑洞洞的商店门口绕着电灯飞舞,一种麻木的期望带来一种张力。那都是斯普罗尔的边界地带,略处边境之外,远离热闹中心的灯红酒绿夜夜笙歌。而在这里,他也同样感觉到周围都是沉睡的居民,那些无聊的生意都暂时搁置,那些徒劳和重复即将再次苏醒,而他却对这个将要苏醒的世界毫无兴趣。

莫利慢了下来,或许是因为离目标已经很近,也许是因为腿痛。痛苦透过内啡肽的药力慢慢渗出来,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不说话,只是紧紧咬着牙,仔细控制自己的呼吸。她路过了许多凯斯看不明白的东西,但他已经失去了兴趣。路上有个装满书架的房间,布的皮的书面之间夹着千百万泛黄的纸页,书架上贴着按字母和数字排序的标签。还有一间拥挤的陈列室,凯斯透过莫利毫无兴致的双眼注视着里面一块盖满灰尘的碎玻璃,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扫过那块黄铜铭牌,上面标着“新娘甚至被光棍们剥光了衣服”。她伸出手,抚过那块玻璃,人造的指甲敲在碎裂玻璃外的树脂保护层上。路上还有许多黑色的玻璃门,包着银色的金属边,显然是泰西尔-埃西普尔家族冷冻深眠室的入口。

在那两个黑人开着工作车经过之后,她再也没有看见过一个人。凯斯想象着那两个黑人的生活,在脑海中描绘出他们缓缓滑过迷光别墅那些厅堂的情形,他们闪闪发亮的黑色光头一顿一顿,那个歌者仍在哼唱他疲惫的小调。他想象中的迷光别墅本应该介于凯西所描述的童话城堡与他残存的少年记忆中那些黑帮殿堂之间,可这一切都完全不同。

07:02:18。

还有一个半小时。

“凯斯,”她说,“帮我个忙。”她僵硬地坐在一叠闪亮的钢板上,所有的钢板都刷上了凹凸不平的透明塑料保护层。她玩弄着最上层钢板上面的一块塑料突起,拇指和食指上的刀片滑出来。“我的腿不行了,你知道吗?没想到要爬那么高,连内啡肽都快不管用了。可能——只是可能,好吗?——我这里有麻烦了。要是我死在这里,死在里维拉前面,”她伸直了腿,隔着现代黑豹的聚合碳外衣和来自巴黎的皮革按摩着腿上的肌肉,“我要你告诉他,告诉他,是我。明白吗?只要说‘是莫利’,他就懂了。好吗?”她扫视空荡荡的走廊和光秃秃的墙壁,地上也是未经装饰的月球混凝土,空气中有树脂的味道。“操,老兄,我都不知道你是不是在听我说。”

她眼内的显示屏上闪出“凯斯”。

她抖了抖,站起来,点点头。“冬寂他告诉你什么了?他有没有告诉你玛丽-法兰西的事情?‘泰西尔’这部分来自于她,3简生物学上的母亲。我想,也是埃西普尔那个死去的傀儡的母亲。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在那个隔间里告诉了我这些事情……很多的事情……他还告诉我,为什么他要以芬兰人或者其他人的形象出现。他需要的不仅是一个面具,更多是真人的整体个性,让他调整自己,放缓速度,才能与我们交流。他管这叫作‘模板’,人性的模板。”她拔出箭枪,一瘸一拐地沿着走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