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打洛之二(第2/4页)

王楚英回忆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此前,廖耀湘也收到了傅宗良改变进军路线及其自订作战计划全文,他心中是赞成傅宗良的计划而不支持史迪威原计划的。且认为蒋介石要将傅宗良撤职查办的电令也下得过早,必须等65团攻取打洛的作战行动成败而后定。他便立即给蒋介石复电:傅宗良改变史迪威将军令该团进攻打洛的进军路线,事先已得到我的允许,责任应由我负,尚应视该团作战结果而定是非。他还向史迪威报告说,傅宗良的行为得到了他的允可,现派李涛副师长亲往傅团督战。此外,廖耀湘另给傅宗良写信,交待在李涛督促下仍按傅宗良的计划行动。”

不过,王楚英可能没有看到廖耀湘给傅宗良的信,所以并不知道廖曾建议傅宗良首先回到师部与郑洞国军长沟通,这显然对傅保住职位非常重要。然而傅宗良并没有从命,仍然在前线指挥战斗,直到打完百贼河之战后才返回师部。

远征军驻印部队副总指挥兼新一军军长郑洞国,他是中方将领中握尚方宝剑的的主心骨。

这可能就是职业军人与“懂官场”的军人之区别吧。

廖耀湘给傅宗良的信

对这个时候回到师部的傅宗良,廖耀湘组织了夹道欢迎,让这位满身战尘的团长怨气全消。不过,估计廖耀湘私下也会有些哭笑不得:正月十五拜门神,军长都走了好几天了,你还回来干吗?

而这个时候,史迪威却坐着橡皮船亲自到第65团前线考察去了。

史迪威到前线考察,是王楚英的建议。26日,史迪威乘橡皮筏,只带了不到十名随员和卫兵到达百贼河前线,指挥随员查点日军的尸体数目和俘虏的武器数量。见第65团报的数字与查验结果相符,史迪威当即对来迎接的李涛等人说:“你们这一仗打得很好,我要为你们请功。傅宗良上校的功劳最大,我要为他请勋,并报请蒋委员长撤销对他的处分。”王楚英回忆史迪威在百贼河前线见到了傅宗良,这是不确切的,估计是年代久远引起的误记。因为前一天傅已经离开所部了,直到打洛之战,第65团的指挥官都是副团长罗英。

回到新22师师部,得知傅宗良在这里“等待处分”,史迪威立即召见,坦诚地对傅说:“我很抱歉,我当初还以为你畏敌而抗命。”因此给傅宗良的处分,自然随后撤销。

傅宗良撤职事件引发的中美矛盾,在史迪威亲赴前线考察后烟消云散。这件事虽然耽搁了歼灭日军第三大队的时间,但是对中美双方在远征军的合作与相互信赖有极大的促进。史迪威其人,虽然缺乏温情却是个光明磊落的老军人,知错认错,毫不犹豫,在中国官兵中受到普遍的赞赏。

倔老头史迪威,其实对前线战士充满温情。

美军印缅部队教材中最初中国士兵的形象,可见当时盟军对中国军队的瞧不起。

此后,史迪威也开始动迂回这种东方兵法的脑筋了,后来在密支那和英多(Indaw)打出的两翼齐飞,就带有明显的东方色彩。

傅宗良后升任新22师副师长,抗战结束后一度担任青年军第207师第一旅旅长,他对内战兴趣不高,解放战争中寻机去台湾任职,总算全身而退,没有落到被俘的下场。

解决了内部的不和,新22师随即发起对打洛的攻击,这一仗,中方史料称为“打洛踹营之战”。“打洛”也有翻译为“大洛”、“达罗”的。

打洛,是胡康河谷南侧最大的一个盆地,也是日军在这一带最大的据点。对此地,有打洛镇、打洛村,以及打洛平地等不同称呼。有的文章提到远征军在缅北经过的打洛等地并无人烟,只是一块林中空地,到底当地是怎样的情形呢?

为了了解打洛的真实面貌,我采访了在神户大学留学的班端先生,他的老家就在缅北的西堡(中国也有翻译成“细胞”的)。介绍他的时候,友人本来称他为“吴班端”,我凑趣恭维了一句说,他和联合国秘书长吴丹是一个家族的。结果颇为尴尬,班端先生花了好长时间才让我明白,缅甸人实际上没有姓,“吴”是类似于德语中“冯”,或者西班牙语中“唐”的尊称而已。如果硬要说它是姓,那缅甸人都是吴丹秘书长的亲戚了。

根据班端先生的介绍,打洛上个世纪后期曾有很长时间被荒废,若是去当地看,的确会认为那里只是荒芜的林空。远征军经过的缅北许多地方,第二次世界大战前虽然当地人口不多,还是有人聚居的。特别是打洛和新平洋,依托中印之间的马帮贸易,与其他小村落不同,居民还是以缅甸掸族人和一些汉族后裔为主。只是当地人一向不向英缅当局缴纳税金,以自治为主。打洛是一个较大的村庄,称为镇固然勉强,但并非不毛之地。

缅北当地人之间也经常爆发血腥的战斗,比如那嘎族人,就以砍人头著称。但是他们共同的特点是远离丛林。在部落的仇杀中,也有人会暂时躲进丛林藏身,但没有人会追进去——不久他自己就会出来的,或者,永远也不会出来了——热带丛林的瘴疠对当地人一样致命。

这一点,孙立人的胆量比当地土著还要大,他在胡康河谷作战中指示部队:“唯有放胆进行密林开路,实行对敌大迂回包抄,才是两全上策。具体做法是,以适当兵力从正面佯攻,另以主力部队秘密潜入从未有人走过、而敌军又不曾设防,也想不到要设防的密林中,以缅刀披荆斩棘,跨越高山开路前进,攻其侧背,断其补给,动摇其军心,最后对凭借天险、工事顽抗之敌,实行前后夹击,将其消灭。”

不过,孙立人的大胆并非莽撞,为了实施丛林穿插,他曾与史迪威反复研究。史迪威为此责成美方负责部门,为中国远征军全力提供丛林作战所需的热带病预防针。令人哭笑不得的是,许多在战场上敢打敢拼的远征军官兵,竟然在注射预防针时出现晕针现象,倒成了一件战场上的花絮。

穿越丛林的大规模穿插战法,在缅北丛林中打中了日军的要害。田中新一凭险设置的多道防线,都是在这种穿插中瓦解的。

与孙立人这一战术可以媲美的,是“黑土地之狐”林彪创造的攻城术。在解放战争初期,缺乏大规模攻坚经验的共产党军队,曾多次受阻于国民党军在城市中组织的街巷防御战。林彪本人就曾在四平吃过陈明仁的亏。经过四平之战,爱琢磨的林彪终于想出了攻坚的妙招——他麾下的第四野战军攻城时不走街道,而是从建筑中开路,遇房拆房,遇墙拆墙,强行打开新路直取敌军要害。这样一来,敌军部署的巷战工事就都成了摆设。在进攻天津、锦州的战斗中,林彪的部队依靠这种战术,使号称“固若金汤”的国民党军防御体系在极短的时间内崩溃。此后,国民党军在防御作战中对林彪闻风丧胆,很少有据城顽抗的勇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