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第3/7页)

马万川:“你见我哪一顿少吃肉了?”

郑廷贵恍然大悟:“老哥哥,你把我都糊弄住了,原来你信佛是……”

马万川:“天机不可泄露,你嘴上得有个把门的。”

郑廷贵连声地:“明白,明白,这事我要说出去,那我这么大岁数不白活了?”

院内有个小花坛,马明玉与郑心清坐在坛边,说着悄悄话。

“心清,明堂知道你回来吗?”

郑心清迟缓一下,摇摇头:“我……寻思到家后,再告诉他。”

马明玉:“那你们常通信吗?”

郑心清:“我刚到日本时,总通信,后来……嫂子,你知道我这个人,手懒,给家里也不愿写信。我……我们快一年没联系了,明堂,他……他挺好吧?”

马明玉听小姑子把明堂后面的哥字去掉,心里更是一沉:“他过年回来了,没住几天,就回北平了,他说在吉林压抑……”

郑心清:“压抑?”

马明玉:“他不愿意看到满街都是日本人……”

郑心清轻声噢了一声:“他毕业了吧?”

马明玉看出郑心清并不是真正的关切,而是信口在问,她故意没回答,郑心清也没有继续问,这说明弟弟在小姑子心上,所占的位置已不那么重要了。但她不能怪小姑子,记得弟弟过年在家,她也曾像问小姑子似的,问过弟弟与郑心清的事儿,弟弟也像小姑子似的,含糊地回答,最后还反问姐姐,指腹为婚幸福吗?马明玉明确地说,以她与丈夫婚姻来看,应该说是幸福的。弟弟笑了,也没再说什么。

郑心清:“嫂子,你说我要是与明堂成婚,能幸福吗?”

马明玉心中好不惊诧,这个问话与弟弟所问何等的惊人相似,莫不是两人在信中,已达成什么默契?要是那样儿,真是太惋惜了。

郑心清没待嫂子回答,先自喃喃着:“也许我不去日本就好了。”

马明玉过去与这个小姑子相处得无遮无挡,无话不谈,四年后,小姑子有所变化,她还是把小姑子当成自己的妹妹。

“心清,嫂子说话直,说多了,说差了,你别往心里去,你跟嫂子说实话,你现在是不是另有心上的人了?”

郑心清脸一红,也一怔:“没……没有,没有啊!”

马明玉:“真的?不会吧?”

郑心清:“嫂子,你是我嫂子,也是我姐姐,我不会骗你的,真的没有……”

马明玉察言观色地:“昨天在车站,跟你一起回来的那个日本小伙儿,长得挺精神,日本人都是小个子,他个头儿可不矮,他对你,是不是挺好的啊?”

郑心清:“你说的是次郎?在日本,他就像个哥哥似的,对我一直很关照。”

马明玉逗笑着:“哥哥,不会是情郎哥吧?”

郑心清认真而又单纯地:“嫂子,我们真的像兄妹一样,他对我可好了,待人特别的真诚,对了,我还忘了告诉你吧,他会画画,画得可好了,他的理想,就是想当个画家,只是……唉……”

马明玉不用再听下去了,小姑子讲起她那个日本哥哥那番神情,已说明了一切,马明玉脸上带着笑容,心里却有说不出的感受,是的,她希望弟弟和小姑子成为伉俪,但走不到一起,也没有什么,以弟弟的品貌,另寻知音,无需担忧。可小姑子若选择日本人做夫婿,这个归宿实在太出乎意料之外了。

郑心清站起来:“嫂子,要是没什么事儿,我出去一趟……”

马明玉:“一会儿就要吃饭了……”

郑心清:“我……我随便出去走走……你们先吃吧,不用等我了……”

马明玉还想说什么,郑心清已离开了。

郑心清末出国前,与嫂子说起话来,常常是喋喋不休,现在多是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是没有共同的话题?还是性格有所改变,或有意躲避什么呢?

酒井的夫人加藤子和儿子次郎,来郑家拜访,郑廷贵在“西春发”预订雅间,女儿说加藤子和次郎希望来家中,还说她在日本与这两人共同生活,如同在家,应该让她们在这陌生地方,也找到家的感觉。郑廷贵觉得女儿说得有道理,依从了女儿。

郑廷贵与酒井虽是多年的老朋友,但还是第一次见到加藤子,他过去曾问酒井,为什么不把夫人接来,酒井说夫人要照顾日本家中的两个儿子。其实,最初他来东北的职业性质,不准许携带家眷,现在就不同了,他自认已是满洲的主人,满洲已成为他第二故乡。

加藤子身着鲜艳的和服,手拎着小皮包,犹如所有日本女人一样儿,迈着小碎步,走得不快,不是老态龙钟,而是端庄稳重,表情和蔼可亲,举止透出说不出的高贵,见到郑廷贵,未落座之前,几乎每说一句话,伴随着一个鞠躬。

郑廷贵见过许多日本人,当然也包括女人,可像加藤子这么有身份,这么彬彬有礼的日本女人,似乎还是第一次,本来,他以为旗人礼节就够多的,没想到日本的贵族,比起清贵,有过之而无不及。

马明玉站在一边,随公公接待加藤子母子,她和公公都不懂日本话,只能靠郑心清两边翻译。

加藤子:“郑先生,您是我丈夫的老朋友,也是我们家的老朋友,我早应该来满洲拜望您,这么多年,多谢您对我丈夫的悉心关照,我感激不尽,同时,我也要感谢您,把您的女儿清子,送到日本人,也是给我送去个好女儿,使我们的家庭增添了无尽的欢乐,为此,我再一次向您表示感谢!”

郑廷贵事先也想好了,见到加藤子,应该真心谢谢加藤子,这四年中对女儿无微不至的关怀,可是听过女儿一字不漏的翻译,他有些傻眼了,似乎自己准备好的感激话,都让加藤子给说出来,说实的,他这四品侍卫的后代,本来就是靠祖宗吃饭,没多大才学,所谓的正式场合,也多是与前清遗老相聚,说的也都是套话,眼前这种场面,很少亲历过。

郑心清等着给父亲翻译,见父亲怔然着,说话也结结巴巴,她又不好催促父亲,只能轻声地让父亲别着急。

郑廷贵端了端肩膀,又干咳两声:“老朽之女,远赴东洋,承蒙抬爱,我……我是不胜感激啊……”

应该说这开头语,颇象有身份人说出来的,但接下来,露怯了,白话居多。

郑心清表情夸张的翻译着。

郑廷贵:“过多的客套话,我也就不多说了,这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咱们两家的交情,那……那是没说的,我和酒井那……那就更没说的……”

马明玉听到这儿,她想笑,又不敢笑。

郑永清脑子来得还是挺快,看出父亲有些紧张,干脆替父亲组织语言,说给加藤子听,反正加藤子和次郎也听不懂中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