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第4/7页)

马万川不气不恼,摆下手说:“明玉,你别吱声,让他说,这阵子,我看他就扭头别棒的,好吧,有啥话,今个儿让他说个透。”

马明满居然敢翻了父亲一眼,气呼呼地:“说就说,我是马家的人,我说也是为了咱们马家,要我说,胳膊拧不过大腿,好汉不吃眼前亏,咱们不顺从日本人,也不能呛着日本人,咱们做的是生意,图的是钱财,脑袋稍微灵活一点,把日本人糊弄住,没有走不通的路,也没有办不成的事儿……”

郑廷贵几盅酒下肚,迷迷糊糊,听不出咸淡,分不出个轻重,用烟袋指着马明满:

“嘿,老哥哥,我看这小子话说得挺在理儿,日本人是外来的,这治理天下,还得靠皇上,等皇上复位,咱们不照样儿……”

马万川没理会亲家,看着二儿子,不动声色地问:“你不会让我把你大哥和你弟弟都找回来,跟日本人合作吧?”

马明满支吾着:“这……这倒用不着,我……我是说你老现在啥事儿都不出头了,咱们家那么多买卖,咋的也得有个人出面应付,跟日本人周旋……”

马万川:“跟日本人打交道,你是那块料吗?”

马明满不屑地:“日本人有啥呀?酒喝多了,也撞墙,唉!你老就是信不过我,我说啥都白扯……”

马万川:“你是不是跟日本人绞在一起了?”

马明满没正面回答:“眼下想在世面吃得开,没有几个日本朋友,行得通吗?”

马万川最担心日本人在二儿子身上打主意,他发现一些迹象,旁敲侧击二儿子,开始,二儿子矢口否认,后来,二儿子时不时在他面前,主动提起日本人,记得当初日本兵守站在院门口时,二儿子也看着不顺眼,让他拿出点钱,说能花钱通过日本朋友,把兵撤走。马万川从这话中,就看出二儿子的浅薄。满洲国成立,酒井逼迫他当商会会长,他借佛隐退。二儿子竟不高兴,嘟嘟哝哝说不给他机会。言外之意,他想在商会闹个职位。马万川把他好个骂,此事过去了,但马万川感觉二儿子并没消停,同时,他也听到,二儿子曾不止一次说过,将来总有一天会出人头地。唉!当父亲的哪有不希望儿女出息的,可是在这儿不寻常的年月,投靠日本人,他绝不会答应的。

马明满见父亲用锐利的目光盯着他,心里禁不住发毛了:“爹,我……我说得不对吗?咱们求财,不能求气啊!”

马万川:“你想跟日本人穿一条连裆裤,行,我答应你。”

马明满挺直腰板,以为说服了父亲,接纳了他的建议。

马万川话锋一转,斩钉截铁地:“不过,你得等我死了以后。”

马明满立时垂头丧气,懊恼地小声嘀咕:“没见过像你老这么犟的人,哼,不见棺材不落泪,有咱们家哭的那一天。”

马万川:“你嘟哝啥呢,大点声……”

明金娘小心翼翼地:“他爹,大过年的,别老吡哒孩子,他也不小了。”

郑永清想打圆场,端起酒盅,拍了拍马明满:“咱们喝酒,不说那些烦心的事儿,来,倒满,咱俩儿单走一个。”

马明满不敢冲父亲发火,把气转撒到姐夫身上,手一扬说:

“爱喝你自个喝,少拽着我。”

郑永清的酒盅被打翻在地,他一愣,不悦地:“舞马长枪的,你是真喝多?还是以借盖脸,撒酒疯?”

马明满眼睛一横:“你说谁呢?”

郑永清没想到平时跟他相处得不错的小舅子,竟一反常态,本来心情不好的他也压不住火了:

“我说你呢,不行啊?这么半天,就听你大呼小叫的了,咋的,长本事了?有本事上外面使去,别在家里横啊?”

马明满今天可真是疯了,谁说冲谁来:“我横咋的,你管得着吗?是,我是没本事,看你多有能耐啊,人家在这儿满洲国,营长升团长。团长升旅长,你可到好,官越做越小,混来混去,把团长混没的,还说是熙洽的亲信呢,你呀,你,不是我笑话你,那官让你当都白瞎了,换上我,准比你强。”

桌面上的气氛,空前紧张起来。

郑永清已厌倦官场上的生活,官职大小,他根本不在乎了,但小舅子这番明显带着瞧不起的话,还是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他腾地站起来,厉声地:

“我是降为营长了,但我问心无愧,我不能像你,昧着良心去巴结日本人,整天游手好闲,胡作非为,你惹的事儿还少吗?在这个家,最没有资格说话的就是你。”

马明玉见丈夫的脸越发的苍白,知道丈夫真是气极了,可是另一边是自己弟弟,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拽丈夫坐下。

郑心清也心疼起哥哥,走过来,拉住哥哥的胳膊,想劝慰,又一时找不到适当的话语。

三丫子心里战栗,不敢靠前,急得直搓手,眼巴巴地看着。

马明满脸挂不住了,踢倒椅子,指着姐夫说:

“你再说一遍!”

郑永清鄙夷的目光透过镜片透射出来:“你别乍乍乎乎的,想动手啊?你也不照镜子看看你那个熊样儿,在外面缩脖端腔的,回家发毛秧子,你还算个男人吗!”

明金娘走过来,拽住儿子:“小二啊,你……你咋四六不懂呢,你姐夫拿你当亲弟弟似的,你咋能跟你姐夫这样说话呢?”

马万川冷冷地:“你别拉着他,我看他还能反了天。”

马明满下不来台了,犹如一个无赖,拍着胸脯,往姐夫身边凑:

“来,来,郑营长,你不是有枪吗,有种的,你往这儿打,你要是不打……”

郑永清不想让老人为难,也不想再看小舅子闹下去了,转身走了出去。

马明玉想去追丈夫,走到门口,又返回来,她担心父母,还有弟弟,她用身子挡住弟弟,使眼色让弟弟出去。

马万川脸一阵红白,手气得都在发抖,常言说,姑爷来家,上等客。别看他与姑爷之间话不多,心里还是挺器重这个姑爷,想不到二儿子竟把姑爷气走了,并且如此放肆,这种迹象表明,二儿子已从吃喝玩乐,向另一个可怕的方面滑去。

郑廷贵当起和事佬,拉起马万川说:“姐夫跟小舅子没反正,他们吵他们的,咱们当老人犯不上跟他们生气,走,咱俩儿回你屋里喝茶去。”

明金娘:“对,对,你跟亲家回屋,我让人给你们沏茶……”

马万川狠狠地盯看着二儿子一眼,拂袖走了。

傍晚,马明玉回到家中,走进住屋,见丈夫头朝里躺在炕上,郑心清坐在一边,丈夫走时,她没有随着回来,忙打发小姑子回家,让小姑子陪劝下丈夫。她走到炕前,看了眼丈夫,又用眼色问着小姑子,小姑子苦笑摇摇头,她拨下丈夫的腿,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