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战机!战机!(第2/4页)

可关羽却分毫不让,“三万!”他斩钉截铁道。

“六万!”马谡固执己见。

“三万。”关羽微笑着,声音里却微微有了些恼怒。

“六万!”马谡咬紧牙关。

关羽不作声,面色却渐渐冷峻,威严的目光里渐渐堆积起隐约的怒气。马谡也沉默了,不过他的沉默暗含着一种天然的畏惧。他甚至不敢看关羽,偶然间的目光一触,马谡便感觉浑身一懔。

终于,马谡垂下脑袋,小声道:“请留下五万军吧。否则我无法跟军师交代……”马谡脑中最后的弦并没有放松,他始终牢记着军师诸葛亮所说的——“他说三万足矣,你就留给他五万!”

关羽却大怒,他对着马谡大吼起来:“又是孔明!你回去告诉他!让他只管全心助我大哥谋取西川,荆州有关羽,三万军足矣!”

几乎是他的话音刚落,马谡便像挨了最后一鞭子的马儿,立刻俯首帖耳道:“遵命。”

面对关羽这样的人,除了服从,还能有什么办法呢?他不但立刻将留多少兵的最后交代忘得一干二净,而且连军师另外两句让他转述给关羽的话也忘得精光。

“须再三叮嘱云长,要与东吴和睦相处,万不可两面受敌。”

这是他别了关羽,出了荆州城门,往脑门上抹了好几把汗之后才想起来的。他有点想转身回去再向关羽转述,不过他脑中接着又滑过一个闪念。关羽既不信军师,说了又有何益?不过是徒增两个白眼和一次怒吼罢了!他也就甩甩头,策马扬鞭,匆匆往西川的方向去了。

两天之后的一个早晨,阳光像融化的蜂蜜在吴宫金碧辉煌的殿堂屋脊上缓缓流淌,后花园内,明媚的花朵压弯了细嫩的树枝。主公孙权遣散了所有的乐女,独自在大堂对着唯一的一座编钟发呆。

和煦的春风好像知道他的心事,一阵阵扑入门帘,在编钟上肆意地敲击着,发出嗡嗡的低鸣……

如椽的阳光也不甘示弱,从宽大的窗棂照射进来,像一道道闪亮的剑锋,击打着冷峭的钟面。从孙权的角度看过去,高低错落的编钟之阵,宛如一方待发的士卒战阵,井然有序,暗含杀机。

孙权围着那编钟,一圈圈地踱着圆形的方步。阳光照在他的额头、鼻子、肩膀,当他背着阳光彻底转过身去,整个背影都成了流光溢彩的金色,这让他看上去像一尊镀金的佛影。

不知道什么时候,鲁肃步入大堂,在身后揖道:“主公,刘备已与刘璋反目,五日前开始攻打益州。”

孙权道了声“知道了”,却没有停下踱步。显然,这件事他不是早已得到禀报,就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关羽发兵十二万,前往川地助刘。荆州守军,尚有三万精兵。”鲁肃头也不抬,继续说道。

“荆州两万,章陵南阳各五千。”孙权叹道,“已经足矣!”

鲁肃抬起头来,看了主公一样,明明是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可是突然就闭口不言了。

孙权问询似地看了他一眼,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既然主公什么都知道,在下就不知还能说什么了!”

孙权瞪他一眼,不知怎么,就突然有些不高兴了,嗔道:“怎么就不知道说什么了?我看你明明有一肚子话。怎么,你也担心我这个庸主,因为你说了不该说的话将你处决吗?”

鲁肃忙低下头,低声道:“鲁肃不敢!”

“那就将你最想说的,说出来!”孙权命令道。

鲁肃沉吟起来,似乎在想说的话里小心地挑拣着字句。

“江东军情不稳了,将士们心怀愤恨……”他终于再次低下头去,小心翼翼道。

“愤恨?”孙权惊奇地睁大了眼睛,“他们恨谁?关羽?刘备?还是诸葛孔明?”

“他们恨的是您,主公!”鲁肃的语调更加小心了,好像在担心自己的话语是一道闪电,随时会引爆一声惊雷。

“恨我?”孙权苦笑着,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显然,他觉得恨他的那些人不但糊涂,而且愚蠢。

鲁肃的脸上却露出了剧烈的痛苦,他的声音颤抖得几乎语不成调。“是啊。主公能忍,但将士已经难以忍受关羽的污辱了。他们恨你已经恨到了这个程度――要么杀关羽,要么杀主公。或者两人都杀,先杀主公再杀关羽!”好不容易,鲁肃才将自己想说的核心意思,完整地说了出来。

孙权呆住了!像久困沙漠的旅人发现了绿洲,像久旱的大地遭遇甘霖。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他的嗓子哽咽了,不断抽搐的嘴角也开始慢慢合拢。最后,他闭上了嘴巴,开始不动声色地微笑。

现在轮到鲁肃惊奇地睁大了眼睛,他的目光困惑又不乏担忧。他完全被孙权的样子吓着了。这是种什么样的表情啊?似乎整个人充满欢乐的同时,又在不自觉地克制着这种欢乐。似乎明明是被某种东西陶醉了,却又竭力地想从这种陶醉中清醒过来。他看上去是那样幸福,幸福得让他不自觉地想将这幸福隐藏起来,不让任何人发现!

“主公,您这是怎么了?”鲁肃打破了这种幸福,骇然问道。

浑浊的老泪从孙权的眼中汩汩流出,他的声音颤抖着,语调几乎低得听不见。“子敬呵,战机啊!是战机!战机到了!”

短短半天之后,就有东吴商人,在城中大道上看见一人一骑,手擎王旗,如风般疾驰。那骑士是个身着士卒服的羸弱少年,他长着吴人常见的宽脑门、圆脸壳,边扯着沙哑的嗓门,边用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四处扫视。哪怕是最忙碌、最心不在焉的路人,也能听见他沿途高喝的声音:“主公有令,凡十六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男性,全部前往营中待命,听候遣用!”

“要打仗了?和谁打?这是要和谁打仗?”

“还是和北方的曹操老贼吗?那老家伙怎么还不死?”

“听说不是,是刘皇叔的二弟关羽,那是红脸黑胡子的关云长!他刘皇叔借了咱们荆州一借十多年,如今霸占着不肯还,咱们主公忍不住啦!”

“关云长?那能打得过吗?听说他的赤兔马会飞,青龙偃月刀削铁如泥、举世无双!”

几个商人眼睛目送那越走越远的羸弱少年,耳朵里听着路人纷繁不绝的议论,脸上纷纷露出了惊诧的神色。不过很快,他们的惊诧慢慢变成了沉思,他们在悉心地思索,这荆州城能不能拿下。如果能,他们如何把握住这场仗带来的商机,如不能,他们是不是该举家迁徙,到西边或者北边去。没办法,乱离人不如太平狗啊!

不一会,那士卒胯下骏骑“嘚嘚”的脚步声地响到了江边。江南的春水碧得正稠,远远望去,好像一片发蓝的田野。那江边不仅有成片的芦苇、数不清的野鸭,还有一处人口密集的船厂。众多工匠正在聚精会神、挥汗如雨地打造几艘渔船。在东吴这样的江南腹地,很多农民以打鱼为生,渔船多如牛毛,船厂也随处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