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战机!战机!(第3/4页)

那少年士卒挥动着那面王旗,飞快地驰到江边,对着那些工匠大声喝道:“主公有令,东吴各郡所有工匠,全部到葫芦湾待命,听候遣用!”

工匠们闻言大吃一惊,征战,在他们听来只是父辈们口耳相传的传说。东吴的上一次大战,还是十多年前,那时候,他们之中的年轻人,有的正蹒跚学步,有的才刚刚出生。而对于那些年老的工匠而言,赤壁大战留给他们的印象,是诸葛孔明草船借箭、火烧赤壁之类让人目眩的传奇。诸葛孔明的用兵之速、建工之巧,直让东吴的能工巧匠们大为叹服。那这次,听说是和关羽打仗,而诸葛孔明正是关羽的军师。

然而,唯一能表现出工匠们吃惊的,只是他们手上铁锤、铁毡和量尺的略一停顿,他们没有谈天,更没有议论,他们没有工夫抬起头来,目送那宣读命令的士卒少年。他们甚至连额头惊骇和紧张的细汗也来不及拭去,便又将脑袋深深地埋了下去。毕竟,专注于自己手中的木头、青铜和铁器,才是他们唯一应能做的。

最后得到消息的,是将被这场战争拿去一切的农夫。

那士卒终于来到了广袤的扬满灰尘的田间小道。一小块一小块暗绿的农田,紧挨着一座座低矮陈旧的农舍,像一幅拼接的绿锦上点缀着一个个灰黄的斑点。在人口密集的江南,精明的农人们不得不精打细算,将田地当作了绣布,年复一年的精耕细作,与其说他们是在种地,不如说是在绣花。事实上,也幸亏如此,在那么多不那么风调雨顺的节气之后,江南也还能以物产之丰、人埠之盛闻名天下。

终于,那手执王旗的少年士卒,从农田尽头的官道驰来了。或者是考虑到农夫们缓慢的生活节奏,又或者是让他们都听得更清楚些,他先是大声宣告了两遍征夫的王令:“主公有令,凡十六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男性,全部前往营中待命,听候遣用!”在农人们睁大了熟睡似的眼睛,惊诧又惶恐地抬起头,竭力想听懂这对他们意味着什么时,那少年士卒又接着宣读第二条:“主公有令,各家各户,凡十斤以上铜器,全部借于主公,日后加倍偿还!”在听完这一条之后,农人们垂下了眼帘,完全沉默了。这将意味着几乎所有的金属农具都要上交,即便他们逃走,不服兵役,也是彻底于事无补了。也就是说,摆在他们的面前的,只剩下一条路,就是带着自己所有的家当,去打仗了!

像往常遭遇一切事情一样,农夫们如天空般无言,像大地般沉默。在一望无际的寂静田野,唯一发出声音,做出抗议的,只有农夫们手中铁犁那端正在耕地的水牛。它们好像听懂了王令似的,不自觉地昂首挺胸,替他们的主人仰天悲号!

不足三天的工夫,整个东吴从上到下、从将士到平民已完全进入了战备状态,各行各业的人们都知道并默认了,他们的主公孙权即将举全国之力夺回荆州。这不仅是因为荆州本来就是他们东吴的城池,还因为荆州是一座战略要塞,国家要安邦,百姓要兴业,而荆州就像一枚尖利的铁钉,凶残地钉在了东吴的版图上。荆州一天不回到东吴的怀抱,就总有一天会将大家安居乐业的梦想戳成一摊血肉。当然,这是官府宣告的结果,同时也是百姓们自己思考之后得出的结论。在战争的年代史上,军民的意见如此和谐一致的时候并不常见。正如鲁肃对主公孙权所言,“在人心方面,主公完全不必担心,我东吴是诗书代传、礼乐繁盛之邦,正所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我东吴子民,没有一个会不晓这国家大义。”果然,不出三天,种田的、打鱼的、打铁的,虽然不能说是主动应征,但是,总的来说没有传来反对的声音,更没有百姓千方百计逃脱职责。兵书上说,得民心者得天下,如果兵书是对的,荆州虽然还在关羽手中,但孙权却仿佛已经看见,它的城头插上了东吴的大旗。

唯一让孙权悬心的,还是战役本身。按说,周瑜已有取荆之策,孙权理应放心才是,然而,荆州之固,不仅在城关,在固守城关之人,还在于三足鼎立、稍有不慎便全盘失衡的天下之势。总而言之,这场战役注定了是一场苦役、险役和前所未有的恶役!

也正因为此,整个东吴将士,几乎将他们所有的智慧都用在了武器和战术的准备上。从在编钟上刻下那两行字开始,被削职的大都督周瑜,就几乎再也没有在夜里合过眼,即便在指挥和思考的间隙,他的大脑都无时无刻不在紧张地计算和推断。从二十一岁担任江东大都督统帅三军,他还从来没有这样如临大敌过,他是那样紧张,那样激动,以至于如同第一次上战场。不,对他来说,是比第一次上战场还要紧张。为了这一场战役,他不仅用尽了生平所学,而且竭尽了所有能量。他的精力从来没有这样充沛过。就像小乔所说的,他虽然看着她、抱着她、爱着她,可心里却始终只有一个荆州。他活在这场战役之中,这场让东吴生死悬于一线的战役,在迅速地消耗他这个人。

与此同时,谁也不知道,在人迹罕至的吴山深处,新添了数个五颜六色姿态迥异的巨大溶洞。那溶洞看上去是大自然的造物,然而仔细看去,却能在洞口的顶端、内侧和伸入部分发现新近开凿的痕迹。那洞口如同一只凶猛威武的怪兽,在恐吓着偶尔发现它的人。最让人奇怪的是那洞口镶嵌着两扇青铜铸造的城门,那城门无论何时都像两只青眼默默紧闭着。

然而这一天,这青眼却突然睁开了,那城门被两个看守的甲士轰隆隆地推开了。没有人想到,会有更多的甲士从溶洞里出来,而且,他们还推出了耗费他们几天几夜心血的一件庞然大物——一辆巨大的、既似战车又似云梯的怪物。

不多时,那怪物被他们推到了山涧的一处空地。日光从山峰与山峰的间隙里照射进来,只见那怪物浑身披满粗细不一的绳索,身体的不同部位还堆满了形态不一的铜制皱褶,这让那怪物看上去像个浑身毛发,又长满肚皮的巨毛水怪。不等日光将这些奇怪的装饰一一照亮,众甲士已经各就各位,在指挥校尉的喝令下,合力拽动起那怪物身上的毛发——长短不一的绳索。顿时,那怪物似乎极不舒服似的,发出嘎嘎嘎的声音,不一会,竟如同巨人般直立了起来。那些原先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铜制皱褶,一截截对接、升高、壮大……最后成为一尊形态各异的多层作战平台,一眼望去,竟比荆州的城关还要高出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