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5页)

“可他会告诉你吗?”福布罗根上尉质疑道。

“在阿富汗我不指望有任何人能告诉我任何事,即便有,我也不信。”

“有长进。”上校笑了。他看了看手表说:“要是你已经研究了文件,要是你四点钟要去见沙・汗……”

“那么我就得赶紧开始办马鞍鞋那件事了。”我抢先说。

“最好这样。那些该死的毛拉正在养精蓄锐,他们的宗教狂热又要发作了。”我一直惊讶于福布罗根上校使用当地语言的能力。他阅读量很大——只读杂志,不读书——学来很多稀奇古怪的说法。“山区的毛拉们昨天一窝蜂的都进城来了,”他接着说,“不知怎么的,他们听说了马鞍鞋的事情,然后就要求把咱们的海军陆战队警卫员送回老家。”

“你该不会让几个疯疯癫癫的牧师摆布咱们的规定吧,长官?”

“跟狂热的穆斯林牧师在一起,我是绝对不会昏头的。你可不如我那么了解这些人。他们已经对阿富汗政府施加了很大的压力。我可能得放弃我的海军陆战队员了。”

“我该做些什么?”

“你会说当地语言。到集市里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太好了,长官。”

“还有,米勒,要是有什么好的理由赶走海军陆战队员,要马上告诉我。他们很快要期满了,要是我们主动把他们撵走,可是个友好的表示。又没有什么实际的损失,又安抚了毛拉。”

只要我的老板愿意,就能用到精准的词汇,对于这种能力我也同样感到惊讶。“我可不喜欢安抚毛拉这个主意。”我固执地反对道。

“不要你来做这事,”他回答,“我来负责,这样我们就都有优势了。”

我恭顺地点点头,起身要走,胳膊底下夹着关于杰斯帕姑娘的文件,但是在门口,我又接到了代理大使的命令。“把沙・汗的想法汇报给我。”他说。

我笑了。“阿富汗大概有一千两百万人想知道沙・汗的想法。我肯定不是找出答案的人。”我离开了房间,然后折回来说,“但是我会把他没告诉我的那些汇报给您。”

在1946年,美国驻阿富汗大使馆还不需要太多的官员,因为那时人们还在举棋不定,改写未来历史的《租借法案》还尚未被人们设想出来。对于我们,这些在古怪的、有时候还有点儿吓人的城市里服务的官员而言,迫于环境,我们必须团结一致,因为那时候喀布尔几乎不给外国人提供任何东西:没有我们能住的旅馆,没有任何电影院,没有报纸,没有欧洲节目广播,没有供游客就餐的饭店,没有剧院,没有咖啡馆,也没有杂志。不允许举行公共会议,我们也没法参加阿富汗人办的任何日常社交活动,因为阿富汗人不允许有日常社交活动。我们无奈只能依靠自己,如果想娱乐一下或者找点社交活动,就得自己创造出来,这主要是靠英国、法国、意大利、土耳其和美国大使馆的官员们。在漫长封闭、大雪锁城的冬季快要过去的时候,我们狂热地寻找着任何消遣娱乐,最会在外国找乐子的英国使馆官员想出一个主意,就是对着一群不拘小节的观众大声朗读剧本,大家对这个主意开心极了。

这样,当我回到那幢充当使馆办公之用的白色二层小楼,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毫不惊讶地看到我们可怜的秘书,来自奥马哈的麦克斯维尔小姐正在狂热地敲着打字机。当我问她要那些已经被翻烂了的关于马鞍鞋的文件的时候,她多少有点不耐烦。

“在那边。”她头也没抬,厉声说道。

“能帮我拿过来吗?”我问道。

“劳驾,米勒先生,”她抗议道,“我正忙着打印今晚的剧本呢。”

“抱歉。”我说,自己找到了文件。

“今晚的朗诵会,”她解释说,“由我负责打印整个第三幕。英国使馆的女孩儿们负责打印第一幕,那一幕最长,意大利使馆有个女孩儿打印第二幕。她已经打完了。我猜她们意大利使馆没正事可干。”她叹了口气。

“你忙你的好了。”我安慰道,看见她的打字机不光有原版打印件,后面还垫着七张复写纸。“最好给我弄前三张里头的,”我提醒她说,“后面的看不清。”

“我的打字机没问题,”麦克斯维尔小姐安慰我,“意大利的打字机才印不到第七张。”我发现麦克斯维尔小姐用的是德国牌子的机器,这台打印机的确打出过七张,而且都能用。

我把马鞍鞋的文件拿到里屋我的办公室,开始翻阅起来,但是最上面的一张吸引了我,上面简单地写着:“阿富汗情报人员警告说,如果海军陆战队员继续猥亵穿马鞍鞋的妇女,在集市里会发生凶杀事件。”这条消息把事态的严重性一下子提高了好几个等级,于是我让麦克斯维尔小姐叫来我的阿富汗助手——努尔・木哈姆德,他悄悄地走进了房间。

这是个英俊、敏捷的年轻人,三十二岁,穿着一套极不合身的西装。黑头发、黑皮肤、深眼窝,阿富汗人典型的大鼻子,很少露出来的极白的牙齿。此人情绪多变、容易冲动,在美国大使馆已经工作了两年,还学会了说英语。谁都知道他受雇于阿富汗政府。

“坐下吧,努尔。”我说道。他恪守外交礼仪,坐到了我指定的椅子上,把裤子整平,双手交叠着放在膝盖上。

“有什么吩咐,大人?”他的语气恰到好处,既表示他乐于效劳,又不至于显着过分热切。

“马鞍鞋的事,”我开口道,努尔・木哈姆德放松了下来,“你听说最新的情报了吗?”我接着说。

努尔・木哈姆德一个字都没露给我。他太聪明了,不会被我套出话来,承认他知道任何一点儿消息。他坚持让我先说,接着根据我说的话随机应变。“什么情报?”他殷勤地问道。

我打开马尼拉文件夹【2】,看着那份不吉利的报告。“你们的人警告我们,说如果海军陆战队员接着……呃,他们用的是猥亵妇女。努尔・木哈姆德,你觉得我们的海军陆战队员猥亵过任何妇女吗?”

还没等他回答,我的门就被一个年轻英俊的美国海军陆战队员推开了,他曾在瓜达康纳尔岛和硫磺岛晋升军衔,现在在使馆里享受闲职,担任军事警卫员,我们使馆一共只有两个警卫员。他潇洒地走进来,递给我一些文件,用专业动作转身离开了房间。我还记得,他的制服无可挑剔,皮鞋光可鉴人。

他走后,努尔・木哈姆德小心地回答说:“按照你们的标准,我并不觉得那些年轻人实施了猥亵。但是斋月【3】快要到了。毛拉说话一天比一天管用。正是他们觉得有猥亵妇女的行为,要是他们这么觉得,米勒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