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4/6页)

“我安慰杰斯帕小姐的家里人,”莫西布讲下去,“说艾伦不是非穿不可,但是如果不穿的话,纳兹鲁拉的家里人会恨她。我还警告他们,如果艾伦没穿罩袍就出现在公共场合,毛拉们可能会朝她吐口水。”接下去,他的声音变得严厉刺耳,“米勒大人,一个弗兰基媳妇在阿富汗生活所涉及到的方方面面,我都告诉她们家了,后来我也告诉了艾伦本人。我拿出了最大程度的诚实和坦率。我警告她,如果嫁给了纳兹鲁拉,她就会成为一个没有祖国的人,一个既没有法官的保护也没有任何人权的女人……成了一只……动物。”他的内心极为愤慨,站起身来在堡垒似的房间里走来走去,“我清楚地记得说过的每一个字,米勒,因为过了一年我又得跟另一个女孩,这次是巴尔的摩来的,把这个令人沮丧的前景再描绘一遍,这个女孩比较有理性,没跟我结婚,但是你那位该死的杰斯帕小姐不管不顾地嫁给了纳兹鲁拉,而现在议员们想知道她在哪里。”

他坐回椅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回忆道:“这个荒唐透顶的阿富汗政府。有人说,‘阿富汗青年出国,生活就必须过得像个绅士。’于是政府拿出了高额消费账户让我们买凯迪拉克牌轿车。你可知道我在沃顿的时候他们给我多少补贴?每月一千美元。怪不得女孩儿们都想嫁给我们。可还是这个政府又把我弄回国,你知道我现在挣多少钱——每月二十一美元。眼下,纳兹鲁拉正在坎大哈西边的地方主持水利灌溉项目,每月挣二十七美元……大概就是这个数儿。”

“他妻子跟他一起?”我突然问道。

“哪个妻子?”沙・汗问道。

我惊呆了。“哪个妻子?这话什么意思?”

“这个你没告诉杰斯帕的家人?”沙・汗问儿子。

“有些事阿富汗人在外国是不能谈论的。”莫西布回答道。

“纳兹鲁拉去美国之前就结婚了吗?”我追问道。

“他家里当然有妻子,”沙・汗解释说,“但这说明不了任何问题。”

“文件里可没写。”我抗议。

“那现在写进去。”老人说,“纳兹鲁拉在遇到那美国姑娘之前已经结婚。这下杰斯帕家里人该放心了。”他刚说完就道了歉,“抱歉,米勒大人。这么说太刻薄了。我跟杰斯帕家里人一样担心。他们家女儿去哪了?你说他们跟女儿失去联系已经有十三个月了?做父母的心里压着多大一块石头啊。”

老人开始哭泣,抹去黑眼睛里的泪水。我发现阿富汗人动不动就会突然哭起来,而且不是假装的。

他控制住抽泣之后,又继续用优美的法语轻声说:“我们家人和纳兹鲁拉家一样小心。送莫西布去英国之前,先让他跟一个穆斯林好人家出来的本地女孩结婚。我们想着,‘以后如果他又娶了个英国姑娘,也没什么损失。要是他在喀布尔工作,那么他有个穆斯林家庭,如果被派到欧洲,那么他就有个迷人的英国妻子。’我记得跟纳兹鲁拉的父母也谈过这件事。我们作了保证,‘如果不生出一两个阿富汗小孩,就不让他们离开家。’这事一直都很顺利。”

“你把这事告诉那个巴尔的摩女孩了吗?”我问莫西布。

“没有,”他诚实地回答,“但是我猜正是因为没把这个告诉她,我才能把生活在阿富汗的种种其他的不便之处坦言相告。”

我把双手平放在皮质公文包上,说道:“好吧,杰斯帕姑娘会去哪里呢?”

沙・汗叫人拿来一杯橘子汁,守规矩的阿富汗人用这种甜腻腻的饮料来代替酒精。当然,来送果汁的是一个带着毡帽的男人,因为在一个不愿意放弃罩袍的国家,大多数通常由女人做的事也必须由男人来代替。

“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沙・汗回忆道,“像坎大哈这么远的城市,要知道什么消息可不容易,但是我们还是想办法探到了消息。我们发现,纳兹鲁拉和他的美国妻子……你知道他的穆斯林妻子和孩子们呆在喀布尔这里吧?”

“不止一个孩子?”我问道。

“是的,他去沃顿之前有一个,回来之后又生了一个。”

我思考着这件事,然后提了一点:“但是第二个孩子是跟杰斯帕姑娘生活在一起的时候生的?”

“当然。但是他对阿富汗妻子也要尽义务。她理应受到照顾。”

“所以送给她个孩子?”我问道。

“人们很难理解我们对于女性的态度。”沙・汗承认,“我们珍视女性,热爱她们,保护她们。大多数诗歌都是献给女性的。但是我们不想让生活中挤满女人。”

“我认为如果有两位妻子,生活就不会被挤得那么满了。”我反驳道。

“我的生活有很大的自由空间,”沙・汗平静地对我解释,“可我有四个妻子。”

“四个妻子?”我问道。

我看着他的表情中有某种东西让老人觉得好笑,他平静地说:“你们美国人以为有四个老婆的男人一定是在四张床之间跳来跳去,直到跳不动摔下来。其实不是这样……完全不是。事实上,在某种程度上,我跟那些普通的美国生意人相比情况更糟。美国的生意人年纪轻轻就结婚,等妻子人老珠黄配不上自己就把她赶走。我可不行。一个女孩既然嫁给我,也就永远地离开了自己的家,我也不能把她送回去。我得在家里供养她一辈子,除非我们离婚,这可是有辱门楣的事情。于是,这些年来我把这些正派的女人一个一个地藏在后头的卧室里。无论是美国的制度,还是阿富汗的制度,耗费的精力跟金钱都差不多。”

莫西布插嘴说:“穆斯林对女性的态度是顺应历史潮流的结果,有趣的是,这些潮流的力量现在又开始发挥作用,在美国也出现了一夫多妻现象。”

我还没来得及反驳这种奇谈怪论,沙・汗就评论说:“莫西布说得对。在伊斯兰教产生的时期,这里的男人大量地死于战争和打斗。很多家庭里妇女太多,成了累赘,圣明的先知穆罕默德出于实际的考虑,看到只有三种方法能解决这个问题。要么就让多余的女人去当娼妓,要么让她们年复一年地独守空房,否则只能将她们分配给别人家做妾侍。穆罕默德最有道德,不会让女人沦入娼门,他给了她们合法的妻子身份。他所选的方案可谓完美无缺。”

“这套制度怎么会适合美国呢?”我问道。

沙・汗没有理会我的问题。“所以,在我们的家庭体系里,我得照料很多女人……我的妻子们,我兄弟的妻子们,还有老奶奶们。顺便问一下,米勒大人,你是否了解费城旁边的那个贵格教会学校,叫做乔治学院的?我们正考虑把我孙女喜迪卡送去。别人家的女孩子都是去巴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