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8章 两处齐发(二)

内务府的人素来是看不清这些伺候后宫嫔妃的太监们的,就算朱执义是慈禧太后跟前的红人,对着慈圣有救命的大恩,这位主事官也丝毫不惧,“公公您不能说,这内务府瞧着是家大业大,可摊子摊的太大了,这源头,我想来想去,总是怪那昔日的善财童子安德海,如果不是他搞了这么多的厂子出来,只怕如今也不会这样的拮据,我且告诉你,是有一笔银子留着,只是这银子不能动。”那个主事看上去绝类忠肝义胆的铮铮忠臣,“预备着慈圣寿月开销的,除了这笔银子。”他摊摊手,寿月就是十月,这是慈禧太后的生日所在月,“别的地方是一分银子都拿不出来了,朱公公如果不相信倒是可以查一查账。”

朱执义跺脚,“你也别和我犯浑,这里头的猫腻多了去了,打量着我都不知道呢?我瞧着你们。”他用手指了指在座的一群面色各异的人,“平日里吃饱喝足,吃拿卡要,都死命的往着自己口袋里捞钱,怎么今个要用钱了,你们拿不出来了?我告诉你,内务府的这些工厂都要有大用,预备着八旗所用的!你敢拦着吗?”

“公公您这说的什么话,我那里敢拦着,我有几颗脑袋敢拦着呢?”那个胖子主事倒是比朱执义看上去更像太监,说话阴阳怪气的,“您若是不信,来来来。”他指了指案上的半人高的账本,“今年的账本都在这里,您自己个翻一翻就知道了。不是咱们不给钱,只是没钱了,咱们都是廉洁奉公的,不存在着什么贪污受贿的事儿!公公你若是再乱讲话。”主事的话语阴冷了下来,“我也只好请您出去了!您是伺候西圣爷的人,我们不敢得罪,但是内务府这里的差事,您说了不算!”

“哦?”殿外响起了一个清冷的声音,“他说了不算,那我说了算不算啊?”

殿门咿呀被打开,外面的阳光甚大,殿内的人一时看不清,但是看服制应该是太监,这时候内宫里头那里还有什么有权柄的太监,有权的太监都跟着慈禧太后南巡了,内务府的这个官员不由得大喝一声,“什么人敢擅自闯南熏殿!要知道这里头可是内务府的机要重地,轮不到闲杂人等乱闯!”

“我是闲杂人等?”来人冷漠的复述了一遍,“你的胆子不小。”

大家的眼睛适应了一下,才发现是一个三十多岁皮肤黝黑的太监走了进来,他生就一双桃花眼,眉角飞翘,十分风流,虽然皮肤黝黑,容貌确实美艳,但脸上是一点笑容都没有。

不少人显然是认出了此人是谁,连忙站了起来,朱执义见到了此人也似乎得到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上前就拉住他的袖子,脸上露出又惊又喜但也夹杂着悲伤的表情,“小安子,你回来了?”

安德海看着朱执义,原本冷峻的面容犹如冰山解冻,露出了一点笑意,“是啊,我回来了。”

说了此话,他也不再理会朱执义,“我瞧着你倒也是个后进,怎么居然敢这样的放肆。”他袖手背在身后,上下打量着这个官员的脸,“不仅指摘前任,更是要污蔑慈圣,我问你,慈圣的心胸最是开阔,去年就因为战事说明,战事不结束,绝不庆祝圣寿,你倒是好,借着说操办生日来扣留银子,一来不顾全大局,二来朝着西圣爷身上泼污水,居心可恶!”

“我倒是谁,原来是被赶到广西养珍珠的安德海安公公啊。”那个主事官耳边有人说了不速之客的身份,原本大吃一惊的他这时候镇定了下来,微微冷笑,丝毫不会觉得安德海的如何诛心,“您不在广西享福,怎么又回宫了?咱们这些人体谅安公公,想着合浦那里天气四季都很暖和,最适合养老了,怎么今个有兴致回北京了?要知道北边不如南边,风沙大,容易闪到舌头,再者说了,我们这些人都是忠心侍奉西圣爷的,不像安公公您,还脚踏两只船,和外头那些人不干不净不三不四的,这泼污水三个字,我实在是担当不起,原字奉还。”

安德海哈哈一笑,“我回京是西圣爷的旨意,怎么着,您要当西圣爷的家吗?还有我和谁干系不清楚,都轮不到你来说话,太监都是西圣爷处置的,西圣爷要我在南边养珍珠,我就老老实实的养珍珠,要我死,我自然二话不说就去死,要我回京,我自然就回京。”他慢慢走上前,逼近了那个内务府官员,“要我管内务府的工厂,那么我当然要继续管着!”

那个官员这时候才露出了一些惊恐的表情,显然这样的话儿安德海是不敢作假的,他必然有圣谕在身,这些账本瞒的了朱执义,却是瞒不了这个素来以理财著称的安德海,“你就算有西圣爷的旨意,但是内务府就是这点银子在,说破天也拿不出来银子来。”

“内务府没有了银子?真真是天大的笑话。”安德海连连冷笑,他环视四周,不少人不敢和他对视,纷纷心虚的低下头去,“内务府的厂子最赚钱,这一点,这么多年都是如此,我才离开十年,你告诉我这些厂子就都不赚钱了?还把责任推到我的头上,真是搞事该死。”他拍了拍边上的账本,“你们这些人啊,太不知足了。”

他摇了摇头,拍拍手,外头进来了四个侍卫,“内务府的厂子事关八旗大计,轮不到你们这些狗东西糟践,来人。”安德海看上去十分骄纵,无视规矩,直截了当的下令拿人,“把这个哭穷的人押下去,先在南熏殿前打一百下板子,然后丢出去,他叫什么名儿?算了我也不想知道,拉出去打吧。”

四个侍卫响亮的应了一声,上前拉住了那个胖子官员,胖子官员十分惊恐,一百下板子,不用吩咐“用心打”都可以直接活活打死,他剧烈的挣扎着,把吃奶的力气都用出来了,“放肆!安德海你放肆!我是内务府正五品的员外郎,若是有罪,都察院弹劾,三法司论刑,这是规矩!再不济也是宫里头的主子下令处罚,再怎么着,轮不到你一个太监来处置,什么时候官儿轮到太监处置了!”

边上一个旧日就在安德海手下当差的官员站了出来,脸色为难地说道,“安公公,他说的没错,内务府的差事您自己可以管去,可他这个身份,您可不能擅自处置,这事儿不好做差了。”

“这话倒也说的在理,我进来和你絮叨了这么久,就这么一句话还算是在理,只是你这样跋扈的人,怎么这会子就开始讲规矩了?”那个胖子被拉到在地上,安德海施施然的坐了上去,翘起了二郎腿,“上茶啊,你们这些没眼力界的!”

苏拉战战兢兢的拿了茶上来,安德海喝了一口茶,侍卫们显然在等安德海发话,故此还让那个员外郎在地上挣扎着,“你道理说对了,我原本呢是没有这个权力处置你,可是你却不知道,如今这内务府大臣,是轮到谁来当了。”安德海喝着茶,望着殿顶的藻井,慢悠悠地说道,“这位大臣啊,倒是最相信我,先让我来这里处置了不相干的废物,把内务府打扫的妥妥当当的,再候着他的驾。”他把杯子递给了朱执义,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卷黄绫来,递给了刚才建言的人,“你来瞧一瞧,这圣旨说的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