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2.不列颠秘史(第3/26页)

他说,“那个词怎么说?我不知道它的英文……estoc[1]……”

也许英文中没有这个词: 那种短刃刀,近身时可以插进别人的肋骨。红衣主教说,“哦,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大约二十年前。他吸取了教训,深深地吸取了教训。夜晚,寒冰,欧洲的宁静的心脏: 一座树林,湖面在一片冬天的星辰下泛着银光;一个房间,炉火在闪烁,一个身影在墙上悄悄移动。他没有看到他的杀手,但看到他的影子在移动。

“不过……”红衣主教说。“我已经有四十年没有见到瑞威尔先生了。我想,他应该早就死了。你那位呢?”他迟疑着。“也早就死了吗?”

这是能够想到的最为巧妙的方式,来问别人是否杀了人。

“我想,下地狱了。如果大人愿意的话。”

沃尔西听到这里笑了;倒不是因为提到了地狱,而是因为证实了他的大致判断。“这么说,谁要是攻击年轻的克伦威尔,就直接下火坑了?”

“您如果见过他就知道了,大人。他太脏了,不能进炼狱。我们也听说,绵羊的血很有作用,可我怀疑能否将那家伙洗干净。”

“我很拥护一个完美无瑕的世界,”沃尔西说。他显出几分悲哀。“你好好地忏悔过吗?”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

“你好好地忏悔过吗?”

“红衣主教大人,我当时是军人。”

“军人也有希望上天堂。”

他抬头望着沃尔西的面孔。很难看出他相信什么。他说,“我们都是这样。”军人,乞丐,水手,国王。

“这么说,你年轻时是个恶棍,”红衣主教说,“这不算什么。”他沉思着。“那个攻击你的脏家伙……从事的其实不是圣职?”

他微微一笑。“我没有问。”

“这种记忆的小把戏啊……”红衣主教说,“托马斯,如果我要动手,我会尽量事先提醒你。这样我们就会合作得很好了。”

但红衣主教在打量他;他还是感到不解。这是他们刚刚共事不久的时候,而他的性格,经过红衣主教的调教,此时正处于逐渐进步的阶段;其实,也许是今天晚上才开始进步的?在随后的年月里,红衣主教总是说,“我经常想不明白,关于修道士的理想——尤其是对年轻人而言。比如说我的仆人克伦威尔——他年轻时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几乎整天都在斋戒、祈祷和研究那些教父[2]。正是因为这样,他现在才这么野性。”

有时别人会说,是吗?——但想来想去,似乎也只能想起一个似乎特别谨慎的人;还有时会说,真的吗?你的仆人克伦威尔?于是红衣主教就会摇摇头,说,不过当然,我会尽力补救。如果他砸了别人的窗户,我们就马上把装玻璃的工人找来,出钱完事儿。至于那一个又一个被他糟蹋过的年轻女人……那些可怜的人啊,我就拿钱打发走她们……

但今天晚上,他又回到了正题;他的双手放在桌上,彼此交叉,仿佛想握住傍晚已逝的时光。“好了,托马斯,你刚才说要告诉我什么传闻。”

“根据丝绸商得到的订单,那些女人判断国王有了一位新——”他顿了顿,说,“大人,如果一位妓女刚好是一位骑士的女儿,那该怎么称呼她?”

“哦,”红衣主教只当这是一个问题,说,“当她的面,就称‘小姐’。在背后嘛——嗯,她叫什么?哪位骑士?”

他朝博林十分钟前所站的地方点点头。

红衣主教似乎大吃一惊。“你刚才干吗不说出来?”

“我怎么能提这个话题呢?”

红衣主教一时难住了。

“但不是那位刚进宫廷的博林小姐。不是哈里•珀西的女友。而是她姐姐。”

“我明白了。”红衣主教重新靠在椅背上。“当然了。”

玛丽•博林是一位和善、娇小的金发姑娘,据说在法国宫廷里很不检点,最近才回到国内的宫廷,逢人就表示友好: 她妹妹则总是满脸不悦地跟在她的身后。

“当然了,我顺着陛下的目光观察过,”红衣主教说。他自顾自地点着头。“他们现在很密切吗?王后知道吗?还是你也说不清?”

他点点头。红衣主教叹了口气。“凯瑟琳是个圣人。不过,如果我是圣人,同时还是王后,也许我会觉得玛丽•博林不会危害到自己。礼物,对吧?你说不是太贵重?那么,我为她感到遗憾;她得趁着现在尽量抓住自己的机会。倒不是说我们的国王有太多的风流韵事,尽管人们的确说……他们说,陛下年轻的时候,那时还没有当国王,是博林的妻子帮他破了童子之身。”

“伊丽莎白•博林?”他很少大惊小怪。“这一位的母亲?”

“哪位都一样。也许国王在这方面缺乏想象力。我倒是从来都不信……如果我们是在另一边的话,你知道,”他朝多佛的方向指了指,“我们甚至会懒得记住那些女人。我的朋友弗朗索瓦国王——他们真的说,有一次,他缓缓走到一位头天晚上跟他共度良宵的女人面前,很正式地亲吻她的手,询问她的名字,并且说希望他们能成为更好的朋友。”他点着头,为这个精彩的故事而得意。“但玛丽不会惹麻烦的。她是个好对付的小美人。国王这样还不算太糟。”

“可她家里的人一定想从中得到什么。他们以前得到什么了?”

“给自己派上用场的机会。”沃尔西停住话头,写了一点儿什么。他能想象它的内容: 如果好好地要求的话,博林能得到什么。红衣主教抬起头。“这么说,我跟托马斯爵士交谈时,本该——用什么词表达——更温和一些的?”

“我觉得,大人已经是友好至极了。瞧瞧他离开我们时的脸色。简直是一脸的轻松和满意。”

“托马斯,从现在开始,城里有任何传闻,”他摸了摸缎子衣服,“就马上来向我汇报。别管是怎么传出来的。让我来操心好了。而且我保证永远不会袭击你。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