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2.不列颠秘史(第4/26页)

“我已经忘了。”

“我不相信。如果这些年来你一直记着那次教训,你就不会忘。”红衣主教靠到椅背上;沉思了一会儿。“起码她结婚了。”他指的是玛丽•博林。“所以,如果她有了孩子,他可以承认,也可以不承认,随他自己乐意。他让约翰•布朗特的女儿生了个儿子,他可不想要太多。”

王室的育儿室太大,对国王会是一种拖累。历史以及其他国家的例子表明,母亲们会争宠夺利,并使用各种手段让自己的孩子获得继承权。亨利所承认的那个儿子名叫亨利•菲茨罗伊;他是个面容俊秀、一头金发的孩子,长相酷似国王。他父亲封他为萨默塞特公爵和里奇蒙公爵;他还不到十岁,已经是英格兰的高等贵族了。

儿子相继夭折的凯瑟琳王后很有耐性地接受了这一切: 也就是说,她忍受了下来。

离开红衣主教之后,他既痛苦又生气。当他回想起早年的自己——那个奄奄一息地躺在帕特尼的鹅卵石上的孩子——时,他对他不觉得同情,而只是隐隐有些不耐烦: 他干吗不站起来?而对后来的自己——仍然动不动就打架,或者起码是经常出现在打架的地方——他则感到几分不屑,同时还有些不安。世界就是这样: 黑暗中的刀子,眼睛余光里的动作,一连串最终捅进身体里的警告。他让红衣主教吃惊不小,这不是他的职责;他的职责,按照他这一次的说法,就是向红衣主教传递信息,帮他调整心情,理解他,附和他的笑话。错只错在他没有把握好时间。如果红衣主教没有行动太快;如果他不是太过焦急,因为不知道该怎样示意红衣主教对博林不要那么不由分说。他想,英格兰的问题就在于手势过于贫乏。我们应该确定一个手势,表示“打住,国王跟这个人的女儿有一腿。”他很奇怪意大利人没有发明这个手势。不过也许他们有了,只是他一直没能理解。

1529年,红衣主教大人刚被革职时,他会回想起那个夜晚。

他在伊舍;这是一个没有灯、没有火的晚上,那位伟人已经上了(可能很潮湿)的床,只有乔治•卡文迪什来帮他提振心绪。他问乔治,哈里•珀西跟博林的女儿安妮后来怎么样了?

对这个故事,他听到的只是红衣主教冷冷的、很是不屑的说法。但乔治说,“我来告诉你怎么样了。好了,站起来,克伦威尔先生。”他站了起来。“往左移一点儿。好了,你想扮演谁?红衣主教大人,还是年轻的继承人?”

“哦,我明白了,是演戏吧?你当红衣主教。我觉得演不了。”

卡文迪什调整了一下他的位置,将他从窗边稍稍挪开,窗外的夜幕和光秃秃的树是他们的观众。他的目光望向空中,仿佛在看着过去: 影影绰绰的身形,在这个黑暗的房间里移动。“你能做出苦恼的样子吗?就像你在思考一段大逆不道的话,可又不敢说出来?不,不,不是那样。你年纪很轻,瘦瘦高高的,低着头,红着脸。”卡文迪什叹了口气。“我想你一辈子都没有红过脸,克伦威尔先生。这样吧。”他把双手轻轻地放在他的上臂上。“我们交换一下角色。坐在这儿。你当红衣主教。”

他看到卡文迪什马上变了一个人。乔治颤抖着,手足无措,只差没有哭出来;他变成了浑身哆嗦的哈里•珀西,一个恋爱中的年轻人。“我跟她为什么不般配呢?”他叫道,“尽管她只是一个单纯的姑娘——”

“单纯?”他说,“姑娘?”

乔治瞪着他。“红衣主教从来不会这么说!”

“当时不会,我相信。”

“现在我又是哈里•珀西了。‘尽管她只是一个单纯的姑娘,她父亲只是一位骑士,但她的家世不错——’”

“她是国王的什么表亲,对吧?”

“什么表亲?”卡文迪什又一次停下自己的角色,显出一脸忿然。“红衣主教大人会把他们的身世摆在他的面前,全都由纹章官画得清清楚楚的。”

“那我该怎么办?”

“假装呀!听着: 她的祖先并非一无是处,年轻的珀西争辩道。但是那孩子越争,红衣主教大人就越生气。那孩子说,我们已经订有婚约,几乎就是真正的婚姻了……”

“真的?我是说,他这么说了?”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几乎是真正的婚姻。”

“那红衣主教大人是什么反应?”

“他说,老天啊,孩子,你在跟我说些什么?如果你做出了这种不该做的事情,就该让国王知道了。我会派人去叫你父亲,我们会一起想办法消除你做的蠢事。”

“哈里•珀西怎么说?”

“没怎么说。他低着头。”

“我怀疑那姑娘是否在乎他。”

“不在乎。她只喜欢他的爵位。”

“我明白了。”

“后来,他父亲从北方回来了——你愿意当伯爵,还是那孩子?”

“孩子吧。我现在知道怎么做了。”

他跳了起来,假装后悔不迭。伯爵和红衣主教似乎在走廊里谈了很久;接着,他们喝了一杯酒。肯定是某种烈酒。卡文迪什说,伯爵“嗵嗵嗵”地从走廊上过来,然后坐在一张仆役们常常坐在那儿待命的凳子上。他叫他的继承人站到他面前,当着仆人们的面狠狠地训了他一顿。

“‘先生,’卡文迪什说,‘你一直都是妄自尊大,自以为是,眼高于顶,挥霍无度。’怎么样,这开场白不错吧?”

他说,“我喜欢你记得清清楚楚。你当时把它们都记下来了吗?还是你获得了某种许可?”

卡文迪什露出狡黠之色。“谁的记忆力都不会超越你,”他说,“红衣主教大人问到什么账目时,你对那些数字总是张口就来。”

“没准我是编的。”

“哦,我不这么想,”卡文迪什显得愕然,“你不可能长期这么干。”

“是一种记忆的方法。我在意大利学的。”

“在这个府上以及其他的地方,有人愿意出大本钱来了解你在意大利学到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