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1.至高无上(第2/15页)

孩子们对这种问题很惊讶,他们把心里话一股脑儿倒了出来。也许以前从来没有人跟他们谈过。他们的父亲显然是这样。

这些孩子不管是性情粗暴,还是学识肤浅,你让他们做一些卑微的工作。他们学习赞美诗。学习怎样使用剔骨刀和去皮刀;只是在这之后,出于自卫而且不是在正式的课堂上,他们学会了estoc,那“哧”地一下捅进肋骨的动作,只需手腕一翻你就胸有成竹。克里斯托弗毛遂自荐当指导。这些先生们,他说,他们可真是高雅。他们在割下鹿头或鼠尾什么的,送回家给他们的老爸。只有你和我,先生,还有理查德•克伦穆尔,只有我们才知道怎样结果一个小浑蛋,让他当场玩完儿,连哼都不用哼一声。

春天还没到的时候,有些总是站在他的大门外的穷人走进了他的府里。目不识丁的人的眼睛和耳朵与上等人的一样敏锐,你不一定非得学富五车才有一副好脑子。马夫和养犬员可以偷听到伯爵们的秘事。拿着引火柴和吹风器的侍童在进去生火的时候,能听到凌晨时睡梦中的秘密。

在一个阳光强烈、突然暖得反常的日子里,瑞斯里大步走进奥斯丁弗莱。他大声大气地说,“早上好,先生,”一边脱下夹克,坐到他的桌旁,并把凳子拖近。他拿起他的羽毛笔,看着笔尖。“好了,您对我有什么吩咐?”他的眼睛发亮,耳朵尖红红的。

“我想加迪纳肯定回来了,”他说。

“您怎么知道?”“简称”扔下笔,跳了起来。他走来走去。“他怎么是这样一个人?总是争呀,吵呀,不停地追问呀,其实他根本就不在乎答案!”

“你在剑桥的时候可很喜欢这样。”

“哦,那个时候,”赖奥斯利说,好像对年轻时的自己很不屑。“那是为了培养我们的思维。我不知道。”

“我儿子说,那种学术争议的练习把他累坏了。他称之为徒劳争论的练习。”

“也许格利高里还不是太蠢。”

“我会很乐意这么想的。”

“简称”的脸猛地变得通红。“我没有不敬之意,先生。您知道格利高里跟我们不一样。相对于一般人来说,他太好了。不过也不需要像加迪纳那样。”

“以前红衣主教的顾问们开会的时候,我们会提出方案,可能会有些争论,不过我们最后会达成某种意见;然后我会完善方案,并付诸实施。国王的枢密院却不是这样运作的。”

“它怎么可能呢?诺福克?查尔斯•布兰顿?他们会跟你对着干,就因为你这个人。即使他们赞同你的观点,他们也会跟你对着干。即使他们知道你是正确的。”

“我猜加迪纳一直在威胁你。”

“要毁了我。”他把一只拳头握进另一只手里。“我不在乎。”

“但是你应该在乎。温彻斯特是一个权势显赫的人,如果他说要毁了你,那就真的想这样做的。”

“他说我不忠诚。他说我在国外的时候,应该考虑他的而不是您的利益。”

“我的理解是,你听命于秘书官,不管坐在那个位子上的是谁。如果我,”他犹豫着,“如果——赖奥斯利,我给你,如果我被任命为这个职务,我会让你负责印玺处。”

“那我就是主管了?”他看出“简称”在盘算自己的好处。

“那么好了,去加迪纳那儿吧,向他道歉,让他给你开更好的条件。你不要明确表态。”

“简称”显出惊惶之色,脚下没有动。“去吧,小子。”他拿起他的夹克扔给他。“他现在还是秘书官。他可以把他的印章拿回去。不过告诉他,他必须亲自来这儿把它们取走。”

“简称”笑了起来。他抚摩着额头,有些反应不过来,仿佛刚才跟人打了一架。他穿上外套。“我们真是没用,对吧?”

两个积怨已久的对手。两只争夺动物尸体的狼。两头争抢基督徒的狮子。

国王召见他,还有加迪纳,一起商定他建议提交给议会的议案,以确保安妮的孩子们的继承权。王后也在场;他想,许多没有官职的贵族都不像国王这样经常看到自己的妻子。他骑马,安妮也骑马。他打猎,安妮也打猎。她接受他的朋友,并让他们成为自己的朋友。

她喜欢在亨利的肩膀后面读东西;现在她就是这样,一边将一只探索性的手从他光滑的身体上滑过,穿过那一层层衣服,让一片细小的指甲钩在他衬衣的绣花衣领下,将衣服从他那王者的白皮肤上稍稍掀起,掀开一条小缝;亨利的大手伸过去抚摸着她,动作心不在焉,像在梦中一般,旁若无人。草案一次又一次地,也将是很正确地,提到“您最亲爱的妻子安妮王后”。

温彻斯特主教目瞪口呆。作为一个男人,他无法让自己不看这个场面,但作为一位主教,他情不自禁地清了清喉咙。安妮置若罔闻;她只是我行我素,并念着议案,突然,她惊愕地抬起头来: 这里提到了我的死!“如果您最亲爱的妻子安妮王后不幸去世……”

“我不能不提这一点,”他说。“国会可以做任何事情,夫人,除了有违自然的事情之外。”

她涨红了脸。“我不会因为难产而死的。我很强壮。”

他不记得丽兹怀孕的时候变得不可理喻。如果说有变化的话,她只是变得更冷静,更节俭,经常列一些储物清单。安妮王后从亨利手上夺过草案。她非常激动地晃着它。她生那张纸的气,妒忌纸上的墨水。她说,“这份议案说如果我去世,它说我现在去世,说我因为热病去世,说我没有留下子嗣就去世,那么他就可以再娶一位王后来取代我。”

“亲爱的,”国王说,“我无法想象任何人能取代你。这只是假设。他必须提到这种预备措施。”

“夫人,”加迪纳说,“请允许我为克伦威尔说几句,他设想的只是习惯性的情形。您不会想要陛下当一辈子鳏夫吧?我们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对吧?”

安妮充耳不闻,仿佛温彻斯特并未开口。“而如果她生了个儿子,这里说,那个儿子将继承王位。这里说,合法生育的男性继承人。那么我的女儿和她的权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