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2/5页)

在这段时间,他们忙看善后伤亡,同时也派员寻访谷鏖双的下落。

十天之后,谷鏖双托人送来一封告安的信,原来他垂危获救,正在一处静僻的村舍疗伤。

没有多久,“金鼎帮”也由于事机败露,被官方及展家船坞两头夹击,坦承作案经过,终告帮毁人散。

当这场意外摆平之后,展毅臣的苦恼却接踵而至。

面对童年的玩伴,长时的知交,同时也是事业的多伴,展毅臣对于处置宗达智的失责,倍感心痛及为难。

依照展家船坞的律规,宗达智论过问斩,可是这道刑令让展毅臣如何开口呢?

就在事变之后的三个月,展毅臣将死难弟兄的神位安置于祠堂,并请高僧诵经祀祭的当天,宗达智自请了断了这场公案。

那是在法事完成的时候,展毅臣坐在太师椅上,以凝重而沉威的神情换来宗达智。

宗达智首先向死难的弟兄之神牌前,叩三响头,然后他转向展毅臣长跪伏拜。

“总瓢把子,宗达智临难失节,有亏职守,不但害死了许多弟兄,同时也玷辱了船坞的盛名,宗达智自知罪重如山,百死难赎,不敢涎颜苟活,仅求总瓢把子法内施恩,准许属下自裁!”

展毅臣的两手用力握紧椅子的扶手,他的指节泛白,手背也暴露一根根的青筋。

时间彷佛蜗牛背驮着重壳缓缓捱移,祠堂里阒静无声却弥漫一股迫感,足可令人窒息。

虽然这一段时间并不太长,可是展毅臣的内心却遭受似一个世纪那么长的鞭挞,他甚致不知道他是如何让那个简单却沉痛的字眼迸出于他的齿缝“准!”

宗达智感激的望了展毅臣一眼,他恭谨谢恩之后,拿出预先准备好的匕首,刺入自己的心窝。

登时,血溅如花。

展毅臣离开太师椅,走到宗达智的遗体前。

宗达智的右手犹握着露出于胸膛的刀柄,展毅臣一手握起宗达智的右手,一手拔出他胸上的匕首,然后低唤一声:

“达智!”

展毅臣将宗达智的手轻轻地放在血迹殷然的胸瞠上,接着他站起身,转向忍悲肃立的宗达仁及宗达勇。

展毅臣举起双臂,分别拍着宗氏兄弟的肩,他们同时都得到发自双力的讯息宗氏兄弟的肩绷硬如石,展毅臣的手却微微颤抖。

展毅臣哑的道:“收殓达智哥吧!”

宗达仁和宗达勇躬身应道:“谢总瓢把子!”

展毅臣倒抽一口气,他挥一下手,疾步走出祠堂。

就展家船坞而言,事情至此可以算是结束了,然而,对宗碧瑶来说,父母双亡,仅仅是悲剧的开始。”

由于母亲多年受宠,使得大娘王氏及二娘卢氏的心中始终积忿不平,他们为了支开眼中钉也为了贪图男方的聘礼,便将宗碧瑶遣嫁与口碑甚差的浮浪鄙夫。

没有多久,王氏和卢氏因为不睦而离散,一个家因此而支离破碎,而宗碧瑶由于没有娘家可以依附,她的日子陷入了无尽的苦难之中,在那段身为人妇的岁月里,宗碧瑶饱受夫家的欺凌,虐待,冷眼及嗤笑。

往事如烟,而如今:“碧瑶姊有没有孩子?”连丝藕的声音含有一丝隐痛。

“一个儿子。”

“她舍得?”

“由不得她,孩子是夫家的命根子。”

连丝藕别转螓首,她的呼吸变得不太规。

“连姑娘?”展千帆凝视她。

连丝藕涩涩的道:“为什么同样的悲剧总是代代的轮回下去呢?”

“同样的悲剧?”

“当年我娘也是被先祖母赶出家门,十多年来,音讯全无。”

展千帆目光柔和:“我能不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连丝藕露出无奈的笑容,鸡皮鹤发的老妆不掩她雍容的风华,就那么轻轻点首,缓缓的道:“很平凡的故事不考有三,无后为大婆婆渴望抱孙子,偏偏娘就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为了这点,婆婆十分不满我娘,而爹又倔脾气、不论婆婆施软的,来硬的,爹爹就是不肯再娶小纳妾,婆婆因此而更不能谅解我娘,她认为是娘在从中作梗,阻挠爹爹再纳偏房,于是婆婆一遍又一遍的责备娘,她动不动就请出家法,搬出神牌,把娘折磨得如惊弓之鸟,只要娘一听到婆婆的声音,她就吓得全身发抖。在我的记忆里,娘的日子是一连串泪水和责罚的累积。而我八岁那一年的秋天,爹爹出远门不在家,我听见婆婆在娘的房间里,时而踩脚大骂,时而放声大哭,其间还夹杂着许多奇怪的声音。就在那天晚上,娘忽然跑来找我,她抱着我不停的哭,一直重复念看我的名字。那时候,我的心中满布着不祥之云,果然,第二天早上,我娘就失踪了。”

展千帆轻声道:“这件事给你的打击必然不小。”

连丝藕淡淡一笑,道:“也还好,我爹十分宠爱我,他让我忘了失母之痛。”

展千帆盯视连丝藕一段时间之后,他吐出两个字:

“嘴硬!”

连丝藕愕然看着展千帆:“嘴硬?”

“是嘴硬!”一道苍劲的声音传来。

展千帆起身迎视一名年逾六旬,中等身材,相貌堂堂威严的劲装老者。

“达仁伯好。”

宗达仁打量展千帆和连丝藕,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樊老爷子安,樊夫人安!”

展千帆倒还泰然自若,连丝藕则有些羞涩。

“达仁伯,您取笑我不打紧,连姑娘云英未嫁,您可别欺负晚辈了。”

“碧瑶说你‘老态’样子,果然没错!”

展千帆欠欠身,他以手示意推坐,自己也整衣入座。

“家人可安?”

“托福,一家子尚称粗安。”

“二伯母的腰疼有没有好一点儿?”

“你二伯母的腰疼是老毛病,说不上好坏,横竖是跟着天气转的。”

“不知达勇叔近来可好?他是否有来信?”

“前天我收到他的信了,成都那儿尚称平静。”

展千帆点点头,指向连丝藕:“这位是。”

“我知道,听碧瑶提过了。”宗达仁听头面对连丝藕:“连姑娘,我与明凤兄有数面之缘,彼此相谈也甚为投机。令尊身故,我因事缠身未能亲自吊唁,一直引以为撼,今日得见故人明珠,虽然只是故友千金,却也颇感欣慰。”

连丝藕道:“晚辈不知达仁伯与先父论交,失礼之处请伯父海涵。”

“明凤兄每至鄂城,必然见访,我曾经听他提及家门憾事,他也曾经托我寻访令堂的下落,令堂娘家姓池,闺名真真,我没有记错吧?”

“是的,达仁伯,先父既然将此相托,足见交情非凡,请客晚辈重新见礼。”

“千万不可,丝藕你爹一向这么唤你,我也恃长,就这么叫你吧你今儿的模样,还是别见礼的好,免得我坐立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