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2 与鬼魂相遇的地方(第4/1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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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史蒂芬·博内,您好,先生。”他没有伸手致意,詹米也没有。

“博内先生。”詹米朝他点了点头,谨慎地面无表情。詹米只穿着一条沾有泥土的湿马裤,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让自己显得威严的,但他就是做到了。他上下打量那个人,观察他外貌的每处细节。

博内就是乡下人说的那种“大块头”,身材高大,胸肌发达,脸部的骨骼粗大,但看上去却有种粗糙的英俊感。他比詹米矮几英寸,站在原地不动,前脚掌着地保持着平衡,做好准备地半握着拳头。

从他那稍微扭曲的鼻子和嘴角边上的小伤疤来看,他应该打过不少架。这些小瑕疵并没有损害他整体上的那种对异性充满吸引力的印象。他是那种能够轻易吸引女人的男人。他揣测地看了看我,所以我修正了我的想法,他能够轻易吸引的是某些女人。

“你犯了什么死罪,博内先生?”詹米问。詹米站在原地,露出一副警惕的神情,让我猛地想起了博内本人。这种神情就像两只公犬在决定是否要在搏斗之前给对方展示那种竖起耳朵的表情。

“走私。”博内说。

詹米没有回复,而是稍微点了点头,扬起一边眉毛表示疑问。

“还有海上抢劫。”博内嘴边的肌肉抽动了一下。这是糟糕地尝试微笑,还是因为恐惧而不自觉地颤抖?

“你在犯罪过程中杀人了吗,博内先生?”詹米面无表情,只有警惕的眼神。三思,他的双眼说道,或者再三思。

“没有杀那些没有先想杀我的。”博内回答。他的话很简单,语气近乎轻率,却与那只在身边紧握成拳头的手相矛盾。

我开始明白,博内肯定觉得自己正在面对着法官和陪审团,就好像之前面对他们那样。他不可能知道我们也几乎和他一样,不愿意靠近那些守备士兵。

詹米看了博内很久,仔细地在摇曳的火把光线下打量着他,然后点了点头,向后退了半步。

“走吧,”他平稳地说,“我们不会拦你。”

博内大声地吸了一口气,我能看到他那庞大的身躯放松下来,廉价亚麻衬衫下的肩膀松了下来。

“谢谢你们。”他说。他用手擦了擦脸,然后又深吸了一口气。绿色的眼睛看了看我,看了看菲格斯,然后又看了看邓肯:“但是你们能帮我吗?”

在听到詹米的话后放松下来的邓肯,惊讶地哼了一声:“帮你?窃贼?”

博内朝邓肯那个方向转头。套在他脖子上的铁颈圈看起来像条黑线,给人一种奇怪的观感,就像他的脑袋被割断,飘在肩膀上方几英寸的地方。

“帮帮我,”他又说,“今晚路上会有士兵,抓我的士兵。”他指了指马车,“如果你们愿意,你们能帮我安全地避开他们。”他又转身对着詹米,然后站直身子,抬起肩膀,“求你帮帮我,先生,看在盖文·海耶斯的分上。他是我的朋友,也是你的朋友。他是窃贼,我也是。”

詹米他们默不作声地打量着他,消化着这一切。菲格斯看了看詹米表示询问,最终得詹米来做决定。

但是,在思考着观察博内很久后,詹米转身对邓肯说:“你觉得呢,邓肯?”

邓肯用詹米之前的那种神情看了看博内,然后点了点头。“看在盖文的分上。”他说,然后转身朝灵柩门走去。

“那好。”詹米说。他叹了口气,把一缕散落的头发捋到耳朵后面。“帮我们埋葬盖文,然后我们再走。”他对我们的新客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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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时过后,盖文被埋葬好了,他的坟墓是一块盖着新翻泥土的光秃秃的长方形,在周围的灰色草丛里显得粗陋。

“必须给他留个名。”詹米说。他用刀尖在一块光滑的沙滩石头上刻下了盖文的姓名和生卒日期。我把火把上的黑灰搓到詹米刻的字上,做成了一块粗糙但可读的墓碑。伊恩把这块墓碑插到一小堆收集来的鹅卵石里。在这块小纪念碑上,詹米轻轻地放上了他从酒馆带出来的那截蜡烛。

大家尴尬地在坟墓边上站了片刻,不知道如何告别。詹米和邓肯紧挨在一起,向下看着。自卡洛登战役以来,他们永别了不少这种朋友,只是仪式通常没有如此隆重。

最终,詹米朝菲格斯点头。菲格斯拿着一根干的松树枝,从火把上把它点燃,然后弯腰用它去点燃烛芯。

“主啊,请赐予他们永恒的安息,让永恒的光辉照耀他们……”詹米安静地说。

“主啊,请赐予他们永恒的安息,让永恒的光辉照耀他们……”小伊恩轻声重复,面容在火把的光线下显得严肃。

我们一言不发,转身离开了墓地。在我们身后,那截蜡烛在静止、沉默的空气里燃烧着,丝毫没有摇曳,就像空荡荡教堂里的圣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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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抵达城墙外的军事检查点时,月亮正高悬在空中,虽然只是半月,却洒下足够的光线,让我们能够看到前面马车道路上被压实的泥土。道路很宽,足够两辆马车并肩同行。

在从萨凡纳来查尔斯顿的路上,我们遇到过好几个这样的检查点。那些检查点大多都配备有厌倦的士兵,他们懒得检查我们从佐治亚获得的通行证,直接就挥手放我们通行。他们关心的,大多是拦截走私物品,抓捕逃离主人的陌生奴仆或奴隶。

即使外貌肮脏、不整洁,我们也很少引起注意,很少有赶路人像我们那样走运。菲格斯和邓肯有伤残,不可能是奴仆,而詹米的气场则超越了穿着,不管穿得是否破烂,都没人会把他当作奴仆。

不过,今晚却有所不同。那个检查点有八个士兵,而不是常见的两个,而且这八个士兵都配有武器,很警惕。他们在黑暗中大喊:“停车!干什么的?报上姓名。”火枪的枪管在月光下闪了闪。前面六英尺远的地方,有人举起了灯笼,让我暂时看不见东西了。

“詹米·弗雷泽,前往威尔明顿,车上是我家人和用人。”詹米的声音平静,双手稳定,把缰绳递给我,然后伸手去外衣里摸通行证。

我始终低着头,试着表现出疲惫和漠然的样子。疲惫倒是没错——我能够倒在路上睡着——但远非漠然。我心想,要是抓住你帮其逃亡的死刑犯,他们会怎么对你呢。一滴汗珠从我颈子上面蜿蜒流了下去。

“你一路上有没有看到其他人,先生?”他的“先生”二字说得有些勉强。在灯笼的泛黄光线里,詹米的外衣和我的裙子的破烂显而易见。

“在城里的时候,有辆马车从我们边上路过了。你们应该也见到了。”詹米回答道。那个士官咕哝一声答复詹米,仔细地检查着通行证,然后朝黑暗中眯眼,数我们的人数是否符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