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2 与鬼魂相遇的地方(第5/10页)

“车上装的是什么?”他把通行证递回来,挥手示意一个手下去搜查马车。我不经意地扯了扯缰绳,马匹发出呼哧声,并且摇了摇头。詹米伸脚蹭了蹭我,但并没有看我。

“家用的小东西,”他仍然平静地回答,“半头鹿肉和一袋盐,用来在路上吃的。还有一具尸体。”

那个朝马车篷布走去的士兵突然停住,抬起头:“一具什么?”

詹米从我手里接过缰绳,漫不经心地将绳子挽在手腕上。我从眼角看到邓肯朝黑暗的树林缓缓移动,菲格斯利用扒手的技巧,已经消失于视野中了。“今天中午被绞死的那个人的尸体。我认识他,所以请求富兰克林上校让我把他带到他在北方的亲戚那里去。正因如此,我们才会在晚上赶路。”詹米小心地补充道。

“我知道了。”士官示意打灯笼的人走近些。他眯着眼睛,若有所思地看了詹米许久,然后点了点头。“我想起你了,”他说,“你在最后时刻喊他名字了。他是你朋友?”

“我见过他。几年前见过。”他补充道,并没有把目光从詹米身上挪走,同时朝手下点了点头,“格里斯沃尔德,去看一看。”

格里斯沃尔德大约十四岁,对于这个命令显然并无热情,但他还是顺从地掀开篷布,举起灯笼往车厢里面看。我努力让自己别回头看。

旁边那匹马发出呼哧声,甩了甩脑袋。如果我们不得不驾车猛冲,那么让马拉动马车也得花几秒钟。我听到伊恩在我身后挪动身子,把手放在那根放在座位后面的山核桃木棍上。“长官,没错,是一具尸体,用裹尸布包着的。”格里斯沃尔德汇报,并以解脱的神态扔下帆布,然后用鼻孔猛烈地呼气。

“装上刺刀,然后捅它一刀。”那个士官说,眼睛仍然盯着詹米。我肯定发出了些许声响,因为那个士官把目光转换到我身上。

“这样会弄脏马车的,”詹米反对道,“尸体在太阳下晒了一天,已经很难闻了,是吧?”

士官不耐烦地哼了一声:“那就捅腿。赶紧,格里斯沃尔德。”

格里斯沃尔德显然不情愿地装上刺刀,然后踮起脚,开始轻手轻脚地往车厢里乱捅。在我身后,伊恩开始低声地吹口哨。他吹的是一首盖尔语曲子,曲名翻译过来是《我们死去的那个早晨》,我觉得他吹这首曲子特别没有格调。

“没错,长官,他已经死了。”格里斯沃尔德放平双脚,听起来如释重负。“我狠狠地捅了,但是完全没有动静。”

“那就行。”士官挥手让格里斯沃尔德退下,然后朝詹米点点头,“那就走吧,弗雷泽先生。不过我建议你以后交朋友要谨慎些。”

我看到詹米的指关节被缰绳勒得发白,但他只是坐直身子,然后稳了稳头上的帽子。他咂了咂舌头,马匹迅速动起来,留下一缕缕苍白的灰尘飘浮在灯笼的光线里。

离开光线后,我们似乎被黑暗吞噬。尽管有月亮,但我几乎什么也看不见。黑夜包围着我们。我感觉像是一头被追杀的动物找到了避难处。尽管热得压抑,但我呼吸更畅快了。

我们驾车走了近四分之一英里,才有人开口说话。“博内先生,你受伤了吗?”伊恩低声问,在马车的嗒嗒声中,他的声音刚好能被听见。

“受伤了,他把我的大腿捅流血了,该死的蠢小子。不过谢天谢地,他没等血浸湿裹尸布就把刀抽回去了。死人可不会流血。”博内的声音不大,但很平静。

“伤得重吗?我要到后面给你看看吗?”我把身子扭过去。博内已经推开盖在身上的帆布坐了起来,在黑暗中就是个模糊的灰白身影。

“不用了,谢谢你,夫人。我可以用袜子把它包扎起来,想来这应该足够了。”我的夜视能力又恢复了,他埋头包扎伤口,我能看到他闪亮的金发。

“你觉得你能走路吗?”詹米让马匹减慢到步行,扭头检查我们的客人。虽然他的口气并非不友好,但显然他宁愿尽早摆脱这个危险的货物。

“有些困难。我很抱歉,先生。”博内也意识到了詹米想把他抛下。他有些困难地在马车厢里爬起来,用没受伤的那只膝盖跪在座位后面。他的下半身没在黑暗中看不见,但我能闻到他身上的血,血液的气味比盖文的裹尸布的恶臭更鲜明。“我有个建议,弗雷泽先生。再走不到三英里,我们就会到船痕路。十字路口过后一英里,就有条通往海边的路,差不多就是两条车辙,但可以通行。从这条路,我们可以去小河边,那里有条小路可以去海边。我的几位伙伴会在一周内靠岸停在那里。如果你们给我一点点吃的,我就能还算安全地在那里等他们,而你们可以继续上路,我不用再跟着你们了。”

“伙伴?你是说海盗?”伊恩的声音里有几分谨慎。他就是被海盗从苏格兰绑架过来的,所以没有十五岁的孩子通常对海盗抱有的那种浪漫想法。

“那取决于你们怎么看,小伙子。”博内听起来有些被逗乐了,“卡罗来纳的总督们肯定会说他们是海盗,威尔明顿的商人们或许会以其他名字称呼他们。”

詹米短暂地哼了一声:“走私者,是吧?那么你的这些伙伴经营的是什么呢?”

“经营任何能够卖到好价钱、值得冒险运送的东西。”博内先生的声音里仍然有种被逗乐的语气,但还夹杂着一丝愤世嫉俗,“你是想要提供帮助的报酬?这也没问题。”

“我不想要。”詹米的声音冷冰冰的,“我看在盖文·海耶斯和我自己的分上救你。我不会为这种事情要报酬。”

“我不是有意冒犯,先生。”博内朝我们稍微低了低头。

“没有关系。”詹米简短地说。他抖动松开缰绳,然后换手重新把缰绳绕起来。

在这次小争论过后,我们就没有再说话,尽管博内继续跪在我们后面,从我肩膀上方看着前面的黑暗道路,不过路上没有士兵了,也没有任何动静,连摇动树叶的微风都没有。没有东西扰乱夏夜的沉静,只有夜晚的鸟儿飞过时偶尔发出的微弱叫声或猫头鹰的鸣叫。

* * *

马蹄踩踏在灰尘中发出的有节奏的闷响,以及马车的嗒嗒声和嘎吱声,开始让我放松昏昏欲睡。我试着坐直,看着路边树木的黑影,却发现自己逐渐朝詹米倾斜,眼睛也不顾我的努力而往下闭。

詹米把缰绳换到左手上,然后用右手搂住我,让我倒下去靠在他肩膀上休息。照旧,碰到他时我就感到安全。我瘫软下来,脸颊一贴上他那满是灰尘的哔叽外套,立即不安稳地打起盹儿来。这种不安稳的睡眠是因为彻底的疲倦和无法躺下休息结合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