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从多佛到加莱(第4/4页)

岸上的声音逐渐淡了。潮乎乎的海风冰冷刺骨,毫不留情地吹开了她的面纱,刀刃一样划割着脸上的皮肤。罗莎毫不在意。她抬起头望着晴朗的夜空,上面连一丝云都没有,只有那钩锋利的银月划开了天际,傲然地散发着清冷的光辉。

罗莎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凉的夜风带着浓浓的咸味灌入鼻腔,如同在大脑深处撒了一把盐。一种极度熟悉而又陌生的味道,唤醒了神经深处某一段已经被埋葬的记忆。仿佛什么时候,仿佛是在梦里,当她还是个幼小的女孩,她也曾这样站立在甲板上,在猛烈的海风中被吹得摇摇欲坠。

她从未去过巴黎,不是吗?所有人都曾这样告诉过她。她是一个在伦敦长大的孩子,从未搭乘商船远度海峡。可是她却清楚记得海水的味道,记得粗粝的海风把湿漉漉的浪花扬起在空中,淋湿了她的裙子,她的脸。她顽皮地伸出舌头,一滴水珠恰巧溅上来,把一种又凉又咸的滋味融化在舌尖。

她甚至记得,自己也曾游走于塞纳河畔——真的是巴黎的塞纳河,不是伦敦的泰晤士河吗?罗莎晃了晃脑袋,她记得自己徘徊于那些古老的常春藤和茂密的多刺灌木之间,在暗夜里,在月光下,她听到夜莺的呼吸,看到玫瑰的暗影,微风吹过树梢带来沙沙的声响,周围有好多好多天使慈祥而温暖的眼睛注视着自己。

是什么时候?罗莎闭上眼睛摇了摇头,那到底是什么时候?她想不起来。就好像车窗外永远看不真切的景物,刚刚映入眼帘随即消逝;又或者仍是那个图案复杂的陀螺,它旋转着旋转着,把所有相关的一切都抹成暧昧的灰白。

在命运陀螺的旋转中,一切都模糊了,看不清了。

罗莎孤伶伶地独自站立在海风里,在海鸥模糊的嘶鸣声中,任凭记忆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