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计划 Best Laid Plans(第4/5页)

“没错,长官。”但威斯特并不确定。

伯尔回头看看一段距离外随行的护卫。“跟你说,我年轻时——还没被套上这不靠谱的统领王国大军的职位时——很喜欢骑马,一跑就好几里。那给我……生命的感觉。如今没时间了,报告、文件、办公桌,天天如此。有时你只想策马奔腾,呃,威斯特?”

“当然,长官,可现在——”

“驾!”元帅阁下果断一夹马腹,胯下坐骑噌地跑开,踩出大片泥水。威斯特目瞪口呆。

“该死。”他低声咒骂。固执的老呆子会把自己甩出去、摔断肥脖子。然后怎样?兰迪萨王太子统领全军。想到这个,威斯特不寒而栗,赶紧打马追赶。他有得选吗?

两旁树木飞掠,蹄下道路如梭,马蹄嘚嘚和马具哗啦声不绝于耳。风涌进嘴,刺痛眼睛,雪花迎面扑来。威斯特抽空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护卫们乱作一团,坐骑互相推挤,远远落在后头。

他尽最大努力才在保持速度的同时没掉下去。上次这么骑是好几年前了,当时他被一队古尔库骑兵追过干枯的平原,情形惊心动魄。他的手教缰绳勒得生疼,兴奋和恐惧让他心跳如雷,但他发现自己在微笑。伯尔说的没错,这才是生命的感觉。

元帅放缓速度,威斯特也勒住缰绳,与之并驾齐驱。他们放声大笑,他好几个月没如此畅快了——可能是好几年,因为他不记得上次大笑是何时。

这时,他眼角余光瞥到了什么。

他毛骨悚然,胸膛一阵剧痛,接着头被猛拽向前,缰绳脱出双手,整个世界颠倒过来。马跑了,他在地上滚了一圈又一圈。

他努力起身,世界天旋地转。树木,白色天空,马儿踢动的四肢,飞扬的尘土。他蹒跚几步,摔倒在路上,吃了一嘴泥。有人扶起他,粗暴地扯着他的外套,向森林里拖。

“不。”他喘息着,胸口的疼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怎会出这种事?

树林间横着一条黑线。他穿过灌木踉跄前行,弯着腰,不断被外套下沿绊到。路上放了条绳子,在他们经过时突然拉紧。有人半架半拖着他,他头昏脑涨,完全失去了方向感。陷阱。威斯特摸索自己的剑,好一阵才反应过来,剑鞘是空的。

北方人。威斯特感觉肚子被捅了一刀。北方人抓住了他和伯尔。贝斯奥德的刺客。林外传来急促的沙沙声。威斯特努力想听清。是沿路跟来的护卫。若能发出点信号……

“在这儿……”他刚发出一点可怜的嘶哑喊声,就被一只脏手捂住嘴,拖进潮湿的灌木丛。他尽全力挣扎,但体内没几分力气。透过树林,他看见护卫们在十来跨的前方飞驰而去,却无能为力。

他拼命咬向那只手,那只手却更紧了,捏紧下巴,挤压双唇。他尝到血味,不知是自己的还是那只手上的。护卫的声音渐渐远去,消失在林间,恐惧接踵而来。那只手松开,向外推了威斯特一把,他趴倒在地。

一张脸出现在他上方。一张严酷、憔悴、野蛮的脸,留着黑色短发,牙齿野兽般外露,冰冷死板的眼睛充满怒火。那张脸转向一旁,照地上吐了口唾沫。脸这边没有耳朵,只有一片粉红伤疤和一个洞。

威斯特从没见过面容如此可憎的人,简直是野蛮的化身。他强壮到轻而易举能将威斯特撕成两半——而且似乎很乐意动手。血从他手上伤口涌出,顺着指尖滴在森林地面,那是威斯特咬的。他另一只手握着一截光滑木棍,威斯特惊恐地顺着木棍看去,发现木棍尾端有沉重、弯曲、明晃晃的利刃。斧子。

这是真真正正的北方人,不是阿杜瓦的阴沟里烂醉如泥的那种,不是跑到他父亲的农场乞求工作的那种,而是另一种,是他年幼时母亲用来吓唬他的那种。那种人的工作、娱乐乃至生命,全是为了杀戮。威斯特来回扫视利刃和冰冷的眼睛,吓得失去知觉。完了。他会死在冰冷的森林中,像泥巴里的一条狗。

威斯特单手撑起身,陡然升起逃跑的想法。他回头看去,那边逃不脱,有人正穿过森林走来。那是个大块头,大胡子,肩后有剑,双手抱个孩子。威斯特眨眨眼,试图唤起一些比例的概念。他从没见过那么大块头,而其手中的“孩子”正是伯尔元帅。巨人像扔捆树枝一样把伯尔元帅扔到地上。伯尔抬头看了威斯特一眼,打了个嗝。

威斯特咬牙切齿。骑那么快,老呆子,想什么呢?他害死了他俩,就为该死的“有时你就想策马奔腾”“那给人生命的感觉”。再过一小时,他俩准没命了。

他必须反抗,现在或许是最后的机会。尽管他手无寸铁,但战死总比跪泥巴里死去强。他试着集聚怒火。他发现每每想要镇静时,愤怒总没完没了地涌来,现在却消失无踪,只剩无助的绝望蔓延到四肢百骸。

什么英雄,什么战士,没尿裤子就不错。他敢打女人,差点把妹妹掐死,这段记忆徘徊不去,让他羞愧、负疚,哪怕在面临死亡的时刻。他本以为以后有机会补偿,现在看来没有以后了。一切都结束了。他双眼涌出泪水。

“对不起。”他低声自言自语,“真对不起。”他闭上眼,等待一切终结。

“无须道歉,朋友,我估计你咬他不算最狠的。”

又一个北方人从树林中现身,蹲在半卧在地的威斯特身边。这人身材瘦高,纠结的棕发垂在瘦削的脸旁,漆黑的双眼灵动而狡黠。他扯出个吓人的笑容,露出两排丑陋的黄色尖牙,完全没法让人安心。“坐。”他说。他口音很重,威斯特差点没听懂,“坐吧,最好别乱动。”

威斯特和伯尔身后出现了第四个人。一个身材高大、胸膛宽阔的男人,手腕和威斯特的脚腕一般粗,胡子和纠结的头发间有灰丝。这人该是首领,因为其他人主动让路。他缓缓打量威斯特,若有所思,就像一个人在打量蚂蚁,考虑要不要用靴子碾死它。

“你们觉得哪个是伯尔?”他用北方话问。

“我是伯尔。”威斯特说。他必须保护元帅。必须。他不假思索地爬起来,但坠马的眩晕还没消退,不得不扶住树枝,以防摔倒。“我是伯尔。”

老战士上下打量他一番,目光缓慢而沉着。“你?”他爆发出一阵隆隆笑声,低沉而压抑的笑声仿佛远处的积雨云。“我喜欢!好极了!”他转向长相最可憎的那人。“看到没?你不是说南方人没种吗?”

“我说的是他们没脑子。”独耳人俯视威斯特,犹如一只饥饿的猫看着鸟。“确实如此。”

“我想这位才是。”首领看向伯尔,“你是伯尔?”他用通用语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