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 Questions(第3/4页)

“有何发现?”

“很遗憾还没有。他们特别顽固。”

“我们一起来审吧。”

“一起?”霍克舔舔嘴唇,“我不知道您想亲自审问犯人,主审官大人。”

“你现在不就知道啦?”

***

他以为岩石内部比较凉快,结果跟烈日烘烤的街道一般炎热,一丝微风都没有。不通风的死寂走廊犹如坟墓,维塔瑞的火炬在角落洒下摇曳阴影,黑暗从后方迅速围拢。

霍克停在一扇插铁门闩的门前,抹抹脸上豆大汗珠。“我必须警告您,审问官大人,我们采取了……必要措施。你知道,对付他们绝不能手软。”

“噢,必要时我不会手软,也不会被轻易吓着。”

“好的,好的。”钥匙在锁孔里一转,大门摇晃着打开,恶臭扑鼻。集堵塞的厕所和腐烂的垃圾堆于一体。囚室很小,没窗户,人几乎站不直。它酷热难当,气味难闻,令格洛塔联想到南方沙弗法的某间囚室,皇宫下的囚室。我在那里苟延残喘了两年,在黑暗中号叫、挠墙,躺在自己的排泄物中苟活了两年。他的眼睛抽搐起来,连忙用手指小心地擦了擦。

一个囚犯面壁伸开四肢,黑肤上全是伤口,双腿皆断;另一个囚犯手腕吊在天花板上,膝盖擦着地板,头无力地垂下,背被抽打得血肉模糊。维塔瑞弯腰用手指戳戳头一个。“死了,”她简洁地报告,然后戳另一个,“也死了。”

摇曳火光照在第三个犯人身上。这人还活着。勉强活着。她手脚都有锁链,脸饿得脱形,干渴的双唇破了。她死死抓住血迹斑斑的破衣衫,脚跟刮擦地板,朝黑暗的角落退去,一边语无伦次地用坎忒语低声呢喃,一边伸出一只手在面前挡住火光。我记得,比黑暗更可怕的是光明,光明意味着审问。

格洛塔紧锁双眉,抽搐的眼睛看了看两具残破尸体,又看向畏缩的女孩,他被暑气和恶臭弄得头晕脑涨。“好手段。他们招了什么?”

霍克掩住口鼻,勉强走进牢房,弗罗斯特贴紧他。“他们还没招,但我——”

“这两位你是无论如何搞不到什么了。他们总该签了供状吧。”

“这……很遗憾,达瓦斯主审官对褐皮垃圾的供状从不感兴趣,所以我们,您知道……”

“你甚至没让他们活到签供状?”

霍克不高兴了。像个被老师折腾的学生。“还有个女孩嘛。”他指出。

格洛塔朝下看着她,舔了舔门牙空洞。根本是毫无节制、毫无目的的暴行。变态。如果我今天吃了什么,现在就该吐了。“她几岁?”

“或许十四岁吧,主审官,这有什么关系呢?”

“关系在于,霍克审问官,十四岁女孩很难策划阴谋。”

“我觉得最好先查明……”

“查明?你问过他们任何问题吗?”

“这个,我——”

格洛塔狠狠一杖打在霍克脸上。这出其不意的一击让格洛塔体侧剧痛,脚下一绊,不得不抓住弗罗斯特的胳膊。审问官痛得一声尖叫,狼狈地倒在墙上,跌进地上的污秽中。

“你不是审问官!”格洛塔嘶叫,“你他妈是个屠夫!这地方成何体统?你还杀了两个重要证人!人死了有何用,白痴!”格洛塔倾身向前。“也许你是有意为之,呃?也许达瓦斯死在心怀叵测的下级手上?想让知情者统统闭嘴的下级,呃,霍克?或许该从审问部内部人手调查!”

弗罗斯特刑讯官笼罩在挣扎着想起来的霍克身前,霍克又退回去靠着墙,鼻孔鲜血长流。“不!不,求求您!这是意外!我不想杀他们!我只想查明真相!”

“意外?你要么是个叛徒,要么完全不称职,两者我都用不上!”他把身子倾得更低,努力忽略背上疼痛,卷起嘴唇露出无牙的微笑,“对付原始人决不能手软,审问官,没有谁比我更明白。真的。把这条蛆虫给我拖出去!”

弗罗斯特抓住霍克的外套,猛地把他从污秽中拖出门外。“等等!”霍克死命抓住门框号叫,“求求您!您不能这样!”他的号叫在走廊里渐行渐远。

维塔瑞眼角微带笑意,似乎颇感有趣:“这堆垃圾如何处理?”

“清理干净呗。”格洛塔靠在墙上,身侧依然阵阵抽痛,他用一只颤抖的手抹去汗水,“洗一洗。尸体埋了。”

维塔瑞朝那唯一的幸存者点点头,“她呢?”

“洗个澡。找些衣服。放走。”

“放她回下城,又何必洗澡?”

有道理。“好吧!她做过达瓦斯的仆人,也可以做我的仆人。让她回去工作!”他扭头叫道,朝门口跛行而去。他得出去,这里几乎无法呼吸。

“抱歉让你们失望,但城墙远谈不上固若金汤,至少在目前糟糕的维护……”格洛塔进入达戈斯卡理事会的会议室时,话音小了下去。

这里跟底下的囚室判若云泥。实际上,这是他见过最美的房间。每一寸墙壁和天花板都美轮美奂,错综复杂的几何图案栩栩如生地描绘出坎忒人的传说,图案表面镀金镀银,闪闪发光,呈现明亮的红和蓝色;地板是奇妙而繁复的马赛克;黑木长桌刻出道道涡旋,镶嵌了明亮的象牙片,打磨得光可鉴人;高窗可一览灰尘扑扑的棕色城区及阳光照洒的海湾。

那个起身迎接格洛塔的女人跟周围的华美相得益彰,好似这房间的一部分。

“我是卡萝特·唐·埃泽,”她浅浅一笑,展开双臂,像要拥抱老友,“香料公会会长。”

格洛塔不得不承认她令他印象深刻。就凭这份胆识。她毫无不适地展开双臂,好像我不瘸也不丑不怪,而是跟她一般美貌。她穿一身南方格调的银边蓝丝长裙,裙服在高窗吹进的微风中闪烁,价值连城的珠宝戴在指头、手腕和脖子上。她走近后,格洛塔还闻到一股异香。好甜,跟让她暴富的香料一样。她的香味吸引了他。不管怎么说,我还是个男人,部件没比以前少多少。

“我必须为装束道歉,天这么热,只好将就坎忒人的装束。在这边待了些年,恐怕有点习惯它们了。”

她为装束道歉好比天才为自己的头脑道歉。“你太客气。”格洛塔尽可能——尽那条无用的腿和刺痛连连的背的可能——低头鞠躬,“格洛塔主审官为你效劳。”

“您的到来让我们倍感荣幸。您的前任达瓦斯主审官失踪后,我们一直坐卧不安。”只怕你们中某些人安心多了吧。

“希望敝人能解此谜团。”

“我们也如此希望,”她自信满满地挽起格洛塔的胳膊,“请让我为您介绍。”

格洛塔没动。“谢谢你,会长,敝人能走。”他跛行绕过桌子,一如既往,“你一定是城防负责人维斯布鲁克将军。”将军四十五岁左右,有些秃顶,整齐的军装直扣到脖子,憋得浑身大汗。我记得你,你也在古尔库打过仗。你是个王军少校,出名的混账。混得不错啊,混账一般都混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