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陷阱(第3/9页)

“我会竭尽所能帮助你们,因为沙度不应该奴役你们,你们并不奉行节义。但这是我的信条。如果我抛弃荣誉和我的义务,只是因为沙度也在这样做,那么他们就能有资格评判我所做的一切。我会在一年零一天的时间里身穿白袍,然后他们就要释放我,否则我就自己走掉,但我不会抛弃我存在的意义。”然后,齐亚得再没有多说一个字,阔步走进了人流中。

菲儿抬起一只手想要拦住她,却在半途将手放下。她以前就和齐亚得谈过这个问题,已经遭到婉言拒绝,再次提出这个问题,她已经是冒犯了这位朋友,她应该向齐亚得道歉——不是为了确保齐亚得会帮助她,这名枪姬众对此绝不会食言,而是因为菲儿也有自己的荣誉,即使她不奉行节义。冒犯朋友的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就被忘记,朋友也同样不会忘记。但现在不是道歉的时候。她们不能在这样的公开场合交谈太久。

梅登曾经是一座繁荣的城市,这里盛产优质羊毛和醇美的葡萄酒,但现在被环绕在城墙中的只是一座失去生命的废墟。经过大规模劫掠和火焚,许多石板铺顶的房屋都只剩下一堆碎石乱木。城市南端几乎全都是烧焦的断梁和被熏黑的、挂着冰柱的残墙,每一条街道,无论是铺石的还是土夯的,都覆盖着一层混杂着灰烬的褐色雪泥,焦黑的木头在整座城中随处可见。梅登显然从没缺少过水,但作为艾伊尔人,沙度对水极为重视,而且他们也从没有用水去浇灭火灾的经验。艾伊尔荒漠中能够燃烧的东西并不多。当他们确信如果再不采取措施,这座城市将被彻底焚毁的时候,又犹豫了许久,才用矛尖指挥奉义徒组成了挑水的队伍,并默许梅登人拉出他们的水泵马车。菲儿本以为沙度应该酬谢那些用水泵马车救了这座城市的人,至少可以让他们陪同那些没有被选为奉义徒的人一起离开。但那些都是身体强壮的年轻人,对沙度来说,都是理想的奉义徒。沙度在挑选奉义徒时还是遵守了一些规矩——怀孕和养育幼童的女人都被放走了,十六岁以下的孩子也得到了自由。另外,城中的铁匠也都被允许离开,他们对此显然感到迷惑又庆幸,但不会有任何人感激沙度。

街上随处可见的还有许多家具——翻倒的大桌、雕花箱子和椅子,有时还能看见一幅满是褶皱的挂毯和一些破碎的碟子,破碎的外衣、长裤和裙子到处都是。沙度抢走了一切金银和宝石镶嵌制品,一切能够使用的东西以及食物,这些家具一定是在疯狂的抢劫中被拖出房屋的,但抢到它们的人又觉得不值得为一点镀金或雕刻而花费这么大力气,就把它们丢在了街上。只有艾伊尔酋长才会坐椅子,而且马车和大车也没有地方能放得下那些沉重的桌子。现在还有几个沙度人在街上游荡,寻找幸免于难的住宅、酒馆和店铺,不过菲儿看到的绝大多数人都是扛着水桶的奉义徒。艾伊尔人对于城市没有兴趣,他们眼中看到的只有一片片可以进行洗劫的石砌房屋。两名枪姬众从菲儿身旁经过,她们用矛柄驱赶着一个全身赤裸、双眼大睁、两只手被绑在背后的男人向城门口走去,毫无疑问,这个男人以为自己能躲在某个地下室或阁楼里,直到沙度离开。同样毫无疑问,这两个枪姬众本来只是想找找有没有藏起来的钱币。一名身穿凯丁瑟的男性雅加德斯威出现在菲儿面前,菲儿转身想要绕开他,奉义徒肯定要为沙度让路。

“你可真漂亮。”那个男人说着,又挡住了她。他是菲儿见过的最魁梧的男人,差不多有七尺高,全身肌肉虬结。他并不胖——菲儿从没有见到过肥胖的艾伊尔人——但肩部相当宽。男人打了个嗝,菲儿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自从沙度找到梅登的无数窖藏美酒之后,她已经不止一次见到过喝醉的艾伊尔人,但她并不害怕。奉义徒会因为各种错误而受到惩罚,其中许多错误都是湿地人无法理解的,但白袍也会给予他们一些保护。而且,菲儿还不是一般的奉义徒。

“我是智者瑟瓦娜的奉义徒,”菲儿竭力用带着奉承语调的声音说道,现在她已经能将这种语调掌握得很好了,这让她对自己感到厌恶,“如果我放弃工作,只顾着聊天,瑟瓦娜会不高兴的。”她又一次闪到一旁。那个男人却一把握住她的手臂,那只大手虽然没有捏断她的臂骨,却也让她吃了一惊。

“瑟瓦娜有几百个奉义徒,一个奉义徒离开一两个小时是不会让她感到担心的。”

盛脏衣服的篮子落在街上,菲儿被他轻松地举到半空,就像抱起一只枕头。还没等菲儿明白发生了什么,自己已经被他夹到胳膊下面,双臂被紧紧地压在身侧。菲儿张开嘴想要尖叫,那个男人却用另一只手将她的脸按在胸前,菲儿的鼻腔里立刻充满了一股羊毛和汗臭味,而她能看到的只有一片灰褐色的羊毛布。那两个枪姬众到哪里去了?枪之姐妹不可能容许他干这种事,任何看到这种暴行的艾伊尔都会立刻上前干预的!菲儿不认为奉义徒会来帮她,如果她的运气好,他们之中也许会有人跑去寻求援助。但奉义徒学到的第一课就是,做出任何牵涉到暴力的行为,哪怕只是一点威胁,也会被拴住脚踝,倒吊起来,接受猛烈的鞭打,直到你疯狂地哀嚎求饶,至少这是湿地人奉义徒学到的第一课。艾伊尔人都很清楚,奉义徒不能因为任何理由而施行暴力。任何理由,但这并不能阻止菲儿拼命地踢踹这个男人,虽然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在踢一堵墙。她不知道这个混蛋要把她弄到哪里去。她张开口,用力咬下去,却只是咬到一嘴肮脏的粗羊毛,而坚硬的肌肉轻易就从她的齿缝间滑脱了,这个怪物仿佛是用石头做成的。菲儿发出尖叫,但她的尖叫声完全被堵在嘴里,连她自己都听不清楚。

突然,抱住她的怪物停下了脚步。

“是我让她成为奉义徒,纳迪克。”另一个男人发出浑厚的声音。

菲儿的脸颊感觉到压在脸上的胸腔里发出一阵隆隆的笑声,她没有停止踢蹬、扭动和尖叫,但抓住她的人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挣扎。“现在她属于瑟瓦娜了,无兄弟者。”这个叫纳迪克的大汉轻蔑地说道:“瑟瓦娜取走她想要的一切,我取走我想要的,这就是我们新的传统。”

“瑟瓦娜取走她的,”对面那个男人平静地回答,“但我从没有把她交给瑟瓦娜,我从没有拿她和瑟瓦娜做交易。因为瑟瓦娜放弃了她的荣誉,你就放弃了你的?”

很长一段时间,除了菲儿呜呜的叫声,周围一片寂静。她不能让自己停止抗争,虽然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被捆在襁褓里的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