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陷阱(第4/9页)

“她还没有漂亮到值得我为她一战。”纳迪克最后说道。他的声音仍然是那样满不在乎,没有丝毫畏惧。

夹住菲儿的胳膊松开了,菲儿的牙齿猛地从那团脏羊毛布上被扯开,让菲儿甚至怀疑自己会不会被拉掉一两颗牙齿,但地面已经结结实实地撞在她的脊背上,将她肺里的空气和脑子里的智慧一同挤了出去。当菲儿累积足够的力气,将自己从地上撑起来的时候,那名壮汉正大步朝她所在的巷子外面走去,已经快走到街上了。这是一条夹在两排石砌房屋中的泥土小巷,在它的深处,无论他要干什么,都不会有人看见。菲儿打了个冷颤,她不是在发抖,只是打了个冷战,又啐掉嘴里的脏羊毛和纳迪克的汗味,眼睛却只是盯着那个壮汉的后背,如果她能够拿到那把被自己藏起来的匕首,那个怪物肯定会被她刺穿几个窟窿。她还没有漂亮到值得为之一战,是吗?她明白自己的这个想法很荒谬,但现在,她在寻找一切能让她发怒的理由,她不能让自己的怒火熄灭,否则她将一直打着冷战。她会一刀一刀地刺烂这个怪物,直到她的手臂再也抬不起来。

菲儿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用舌头感觉了一下牙齿,它们都很好,没有残断和掉落。她的脸被纳迪克的粗羊毛布磨破了,嘴唇也被撞出了瘀伤,不过除此之外,她的身体还算完好无损。菲儿再次提醒自己,她没有受伤,能够自由走出这条暗巷,就像所有穿奉义徒长袍的人那样。如果像纳迪克这样不再尊重奉义徒传统的人还有许多,那就说明,沙度的秩序正在崩溃,现在这片营地已经变得愈来愈危险,但混乱的秩序会产生更多逃跑的机会。她应该对此保持这样的看法——她得到了一些有用的讯息,只是她还是止不住地打着冷战。

最后,菲儿不情愿地把目光转向她的救星,她记得这个人的声音。他站在一段距离以外,平静地看着她,没有任何关心或同情的意思。菲儿相信,如果现在这个人碰她一下,她一定会尖叫出声。这又是一件极为荒谬的事。他刚刚救了她,但也同样是确切无疑的事实。鲁蓝比纳迪克矮不到一个巴掌,肩膀几乎和那个怪物一样宽,菲儿同样有理由用匕首把他刺死。鲁蓝不属于沙度,而是一名无兄弟者——幂拉丁——因为不愿追随兰德·亚瑟而离开本部族的人,而且他的确是“让菲儿成为奉义徒之人”,实际上,正是因为他在菲儿被俘的那一晚用自己的外衣将她裹住,才让菲儿免于被冻死。当然,如果不是他在俘虏菲儿的时候就剥去了她的全部衣服,菲儿也不会受这样的罪,成为奉义徒的第一步从来都是被剥光衣服。当然,这不能成为菲儿原谅他的理由。

“谢谢。”菲儿觉得这个词在自己的舌头上发出一股酸气。

“我没有要你感谢。”他不带任何情绪地说,“不要这样盯着我,难道你咬不动纳迪克,就想来咬我?”

菲儿努力不让自己对他吼叫,现在就算她想要让自己显得温顺一些也是不可能了。她转回身,向街上走去,颤抖的双腿却让她始终无法把步子走稳。来来往往的奉义徒们挑着水桶,几乎不会看她一眼,没有几个俘虏想碰别人的麻烦,他们自己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菲儿走到洗衣篮旁边,篮子倾倒在路上,白色丝绸外衫和深褐色的骑马裙裤散落在覆盖着一层雪泥和火灰的地面上,至少它们上面还没有脚印。现在街道上还有许多梅登人成为奉义徒的时候穿着被从身上撕下来的破烂衣服,而且走在这里的奉义徒们全都已经挑了一早晨的水,还要再挑上一整天,他们在这些衣服上无论踩上几脚都是可以原谅的,菲儿会努力去原谅他们。她扶正篮子,开始将衣服一件一件捡起来,抖掉上面的泥土灰烬,并小心地避免抖不掉的污垢继续在衣服上粘牢。和莎莫林不同,瑟瓦娜完全接受了丝绸,她已经不再穿其他质料的衣服了,她为自己的丝绸衣服感到自豪,就像她对自己的珠宝那样。对于这两样东西,她都极为关心,如果有一件衣服没法洗干净,她肯定会不高兴的。

当菲儿将最后一件外衫放在篮子顶的时候,鲁蓝走到她身旁,一只手提起那只篮子。菲儿冲动地想喝令他把篮子放下,又急忙用力把这句话咽回去,她的脑子是她真正拥有的唯一武器,她必须明智地使用它,而不是任由它受自己的脾气控制。鲁蓝出现在这里绝不是偶然的,菲儿被俘之后,就经常会看到他。他在跟踪她。他对纳迪克说的那段话是什么意思?他没有把她交给瑟瓦娜,没有用她和瑟瓦娜做交易。虽然是鲁蓝俘获了菲儿,但菲尔相信他并不赞同让湿地人成为奉义徒,大多数无兄弟者都不赞成这件事。不管怎样,他依然认为菲儿是属于他的。

菲儿也相信,自己不必害怕他强迫自己做什么,鲁蓝早就有机会做这样的事了。她曾经落在他手中,全身赤裸,被紧紧捆住双手,那时他看她的眼神就像是一根树干。不过,也许他不喜欢那种样子的女人。不管怎样,无兄弟者在沙度人中间就像那些湿地人一样被看作外人,沙度人不信任他们,而无兄弟者自己也经常对沙度人显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他们原来可能以为自己在两样罪行中选择了较轻的那一样,现在,他们之中有很多人已经不这样想了。如果能和这个人交上朋友,也许他会帮助她,当然,不能奢望他会帮她逃走,但……真的不能奢望这一点吗?菲儿只能试一试。

“谢谢你。”菲儿再次道谢。这一次,她让自己露出了一点微笑。让她感到惊讶的是,鲁蓝竟然也向她还以微笑,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微笑,但艾伊尔人绝不是表情丰富的族群,不熟悉他们的人会以为他们的脸都是用石头雕成的。

随后,他们只是无声地并肩走着。鲁蓝一只手提着篮子,菲儿提着长袍下摆,那样子倒很像在散步,经过他们身边的奉义徒都会惊讶地看他们一眼,然后立刻又低下了头。菲儿不知道该怎样开口,她不希望让鲁蓝以为自己要挑逗他,他可能终究还是喜欢女人的。不过,鲁蓝首先打破了僵局。

“我一直在看着你,”他说道,“你很强大、勇敢、无所畏惧,大多数湿地人都已经被吓得失去了理智。他们先是盲目地摆出反抗的架势,受到惩罚之后,立刻又哭泣着畏缩起来。我觉得你是一位有节义的女子。”

“我很害怕。”菲儿回答,“我只是竭力不表现出来而已,哭泣不会有任何意义。”大多数男人相信这一点,不受控制的泪水只会妨碍你,但夜晚滴落的泪能帮助你度过下一个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