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闪耀的灯塔(第2/6页)

麦瑟林是一个古老的家族,虽然它的规模并不算大,也没有很强的实力。这座宫殿通向正门大厅的主楼梯相当宽阔,还配有大理石栏杆,正门大厅更是一个宽敞高大的空间,地上铺着灰蓝色的方格地板砖,带有镜子的吊灯用锁链悬挂在离地面二十尺高的天花板上。大厅两侧排列的橱柜上没有镀金,也看不见什么镶嵌饰品,但有着繁复细腻的雕刻花纹。一面墙壁上悬着两幅挂毯,其中一幅挂毯的图案是男人们骑在马背上,狩猎老虎,这种充满危险的狩猎是麦瑟林家族的一项重要事业。另一幅挂毯则描绘了麦瑟林家族的女人们将一柄剑奉与第一任安多女王,这是麦瑟林家族极为珍视的一个历史事件,虽然它并不一定真正在历史中发生过。

艾玲达已经下了楼,正焦躁地来回踱着步,伊兰看到她这副样子,叹了口气。她们本应该同居一室的,但这样做会显得麦瑟林家族仿佛无法为两位重要的来访者提供足够舒适的寓所,愈是小家族,自尊心就愈强,艾玲达至今都无法理解这是为什么,不过她至少应该理解什么是自尊。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自尊和力量几乎能照得别人睁不开眼睛。现在她的脊背挺得笔直,这让她甚至比伊兰还要高。一条深褐色披巾盖在她的浅色外衫上面,一条叠起的头巾将她的红色长发束在脑后,虽然只比伊兰大了一岁,但她现在的样子已经是一名标准的智者了。能够导引的智者通常都有比实际年龄年轻得多的容貌,而且艾玲达已经拥有了智者的威严,至少此时此刻是这样。当她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她们也经常会一同傻笑个不停。当然,艾玲达身上的首饰并不多:一条白银坎多项链,一枚雕刻成海龟形状的琥珀胸针和一只象牙宽手镯。智者们经常会佩戴许多项链和手镯,但艾玲达还不是智者,她现在只是一名学徒。伊兰从没有将艾玲达看作一般人,但她实在已经很多次看到艾玲达在智者们面前卑微的样子了。有时候,伊兰觉得智者们也在将她看作一名学徒,或者至少是一个学生,这肯定是个愚蠢的想法,但有时候……

当伊兰走到台阶底端的时候,艾玲达整理一下披巾,问道:“你睡得好吗?”她的声音很平静,但忧虑还是从她的绿眼睛里流露出来。“你没有让人给你送酒去,帮助你入睡吧?我在吃饭的时候已经安排只让你喝掺水的酒,但我看你一直在盯着酒壶。”

“没有,妈妈。”伊兰用甜得发腻的声音说,“我看那个酒壶,只是因为埃德蒙竟然会有这样的美酒而感到惊讶,妈妈,在这样的酒里掺水真是可惜了。我在睡前喝的是羊奶。”如果有什么东西会让她难产,那一定就是羊奶!她以前竟然还很喜欢喝这种东西!

艾玲达将双拳抵在腰间,摆出一副让伊兰感到好笑的气愤模样。怀孕给伊兰带来了很多麻烦,从经常突然爆发的脾气、胀痛的乳房到持续不断的疲倦,但从某种角度来说,身边的人对她的过分溺爱是最让她感到头痛的。安多王宫的所有人都已经知道她怀孕了,因为明的预言和大嘴巴,许多人甚至比她自己更早知道她的怀孕。伊兰不知道自己还是婴儿的时候,是否曾经被这样无微不至地照料过,她尽力以最优雅从容的姿态处理所有这些麻烦。通常她都还能做得不错,毕竟大家只是想帮助她,但她真希望那些女人们不要以为她因为怀孕就变成没脑子的傻瓜。几乎她认识的每一个女人都是这样,而且那些从没有生过孩子的女人往往是最过分的。

想到她的孩子,有时候,伊兰真希望明告诉她这个孩子是男还是女,或者艾玲达和柏姬泰能回想起明到底说过些什么。明的预言从不会错,但那天晚上她们三个喝了太多的酒,而且在伊兰想到自己去问之前,明早已经离开王宫。想到这个孩子在体内一点点成长,伊兰就会想到兰德,就如同她在想到兰德的时候,就会想到这个孩子,他们是密不可分的,就如同奶油花无法和牛奶分开。伊兰疯狂地思念着兰德,她不会放弃他,他的一部分,他的感觉,就藏在伊兰的脑海中,在她的另一名护法柏姬泰的感觉旁边。除非她遮住约缚,否则那种感觉就绝不会消失,但约缚也有自身的限制。兰德应该是在西边的某个地方,距离她很远,她只能确认他还活着。不过,如果他真的受了重伤,伊兰相信自己还是能感觉得到。他要做什么?对于这一点,伊兰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想知道。在离开她之后,兰德已经向南方走了很远,但就在今天早晨,他通过神行术到了西方。这种感觉让伊兰非常不安,一直感觉到他在一个方向,突然间,他又到了另一个方向,而且距离她更远了。他可能是在追赶敌人,或者是逃避敌人,或者是另外一千种可能。伊兰只能拼命希望他使用神行术并不是为了做任何危险的事情。他没办法和伊兰白头偕老,因为能导引的男人都不可能活得太久,但伊兰是那么想让他活得更久一些。

“他很好。”艾玲达仿佛能读懂伊兰的心思,自从她们成为彼此的首姐妹,就有了分享对方感觉的能力,只不过这种分享不像她、艾玲达和明与兰德之间的护法约缚那样强大。“如果他敢有个三长两短,我就割掉他的耳朵。”

伊兰眨眨眼,又笑了起来。艾玲达愣了一下,也展开笑颜。这个笑话算不上好笑,也许艾伊尔人会有不同的看法,艾玲达的幽默感对伊兰来说,仍然是非常奇怪的,但伊兰就是想笑。艾玲达似乎也阻止不了自己。她们欢快地抖动着身体,拥抱在一起。生命真是无比的奇怪,如果在几年前,有人告诉伊兰她将和其他女人,而且还是其他两个女人共同分享一个男人,伊兰一定认为那个人疯了,这是一件非常不合体统的事。但她深爱着艾玲达的全部,就如同她爱兰德,只不过是以另外一种方式。艾玲达也像她一样爱着兰德,否认艾玲达对兰德的爱,就是否认她对艾玲达的爱,伊兰宁死也不愿这样。在艾伊尔女人中,姐妹或者亲密的朋友经常会嫁给同一个男人,而男人在这样的事情中基本没有什么发言权。伊兰要嫁给兰德,艾玲达和明也是一样。无论别人怎么说,或者怎么想,她们都要这样。只要兰德能活得够久。

突然间,伊兰开始担心自己的欢笑马上变成泪水涟涟。天哪,光明啊,不要让她成为肚子里有了小孩就变得爱哭的女人吧,这实在太糟糕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变得暴躁易怒,什么时候又会忧郁消沉。每次等她恢复平静的时候,很可能要好几个小时。不过也有一些时候,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颗小孩子们最喜欢的、蹦蹦跳跳滚下楼梯的小皮球。这个早晨,她似乎就这样在楼梯上蹦蹦跳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