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必须做的(第3/5页)

当他策马跑过两河人的帐篷和棚屋的时候,感觉到一片寂静。灰色的天空中,太阳刚刚离开天顶,但篝火上的煮食罐并不多,也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聚集在它们周围,拉紧了斗篷,专注地盯着火焰。有几个人坐在班·克劳做的粗木凳子上,其他人则或站或蹲,没有人抬头看他一眼,肯定也不会有人跑过来牵过他的马。佩林意识到,这不是寂静,而是紧张,这里的气味让他想起一张被拉到即将断裂的弓,他几乎能听见弓背发出的碎裂声了。

他在红色条纹帐篷前下了马。丹尼从艾伊尔人的矮帐篷那里快步走过来,枪姬众苏琳和智者伊达拉紧跟在他身后,却都没有显露出任何匆忙的样子。苏琳的脸如同一副被太阳晒黑的皮革面具,伊达拉则用披巾遮住大部分面孔,佩林只能勉强认为她是镇定如常的,虽然穿着肥大的裙子,但这位智者发出的声音并不比她身旁的白发枪姬众更多,她的黄金象牙手镯和项链完全不曾发出任何撞击的声音。丹尼正咬着他浓密的胡须,漫不经心地将佩剑从粗皮鞘中抽出一寸,又猛地按回去,并不断重复这个动作。在对佩林说话前,他深吸了一口气。

“枪姬众带回了五名沙度,佩林大人。亚甘达将他们带到海丹营地进行审问,马希玛也在那里。”

佩林忽视了马希玛的存在。“你们为什么让亚甘达带走他们?”他问的是伊达拉。丹尼不可能阻止亚甘达,但智者们的地位就不一样了。

伊达拉看上去并不比佩林年长多少,但她冰冷的蓝眼睛蕴含着远超过佩林的阅历。在一阵金属和象牙的撞击声中,她将双臂抱在胸前。她的身上流露出一点不耐烦的情绪。“即使是沙度也知道如何拥抱痛苦,佩林·艾巴亚。想让他们开口,至少也需要几天的时间,但我们没有理由等这么久。”

和亚甘达比起来,苏琳的眼睛更像是两块蓝冰。“我的枪之姐妹能够让这个过程快些结束,但也快不了多少,而且丹尼·鲁文说你不想动用暴力。格拉德·亚甘达是个没有耐心的人,他并不信任我们。”听苏琳的口气,如果她不是艾伊尔的话,大概就要往地上吐口水了。“不管怎样,你不可能从他们那里挖出太多东西,他们是岩狗众。他们屈服得很慢,说得很少,你可能必须将他们所有的零碎言语拼在一起,才能了解到一些事情。”

拥抱痛苦,审问中一定会有痛苦。在此之前,佩林没有想过这样的事,但为了救回菲儿……

“找人给毅力擦洗一下。”他一边说着,把缰绳推到丹尼面前。

这片营地中海丹人的区域与两河人杂乱搭建的帐篷和棚屋简直有天壤之别,在这里,尖顶的帆布帐篷排列成标准的直线,大多数帐篷门口都立着搭成规整圆锥形的钢矛,上了鞍的战马被拴在帐篷旁边,随时都可骑用。在这里,佩林只看到马匹甩动尾鬃,长枪的飘带随风摇曳。帐篷间的道路宽度完全一样,篝火也都笔直地排列着,就连这些帐篷收迭起来时留下的折痕也都能连成一条条直线。一切都整洁有序,井井有条。

一股麦片粥和煮橡子的味道萦绕在空气中,一些穿绿色外衣的士兵正在用手指剐蹭锡盘上最后一点午餐,其他人已经在刷洗煮食罐了。这里没有任何人流露出丝毫的紧张,他们只是吃饭,处理杂务,没有兴奋或喜悦,焦急或沮丧,他们只是在做必须做的事情。

一大群人环绕在标明营地外缘的尖木桩数组附近,其中不超过半数人穿着海丹人的绿色外衣和抛光胸甲,另一些人则拿着长枪,或者在满是褶皱的上衣外面佩着剑,那些衣服大多粗陋不堪,也夹杂着几件丝绸和优质羊毛的外衣。但除非和索哈勃人相比,否则这些人没一个能被称得上是干净的,马希玛的部下就算是从背后也能一眼认出来。

当佩林向那群人走过去的时候,蓦然间闻到了另一股气味,是烤肉的气味,还有一些佩林竭力不想去听的沉闷声音。他推开众人,想走进去。那些士兵看到是他,才不情愿地让开道路。马希玛的人则冷冷地瞪着他,嘟囔着“黄眼睛”和“暗影生物”。不管怎样,佩林终于还是走进了人圈。

四个红发或浅黄色头发的高大男人躺倒在人圈里,他们都穿着灰褐色的凯丁瑟,手腕和脚踝在背后被绑在一起,在膝盖和臂肘后面还绑着粗大的树枝。他们的脸上满是青肿,嘴间塞满了破布。第五个人全身赤裸,四肢分别被紧绑在一根木桩上,身子被悬在半空。他的手臂和腿都被拉得筋肉纠起,但他还是在拼命地挣扎着,哀嚎声不停地从他被破布塞住的嘴里传出。在他的肚子上放着一堆冒着青烟的热煤,这就是佩林闻到烤肉味的原因,有些煤块已经粘在他的皮肤上,他的每次挣扎,都会让一些煤块掉下来。而一个穿着肮脏的绿色丝绸外衣的家伙蹲在他身边,一边咧嘴笑着,一边用钳子从一个锅里夹起新的热煤放上去。佩林认识他,他的名字叫哈锐,嗜好将人的耳朵穿在一根皮绳上,作为收藏品,无论是男人的耳朵,还是女人或孩子的耳朵,他都不会介意。

佩林不假思索地大步走过去,将受刑者肚子上的煤堆踢掉。有些煤块砸到了哈锐身上,让他发出一声惊骇的尖叫,向后跳过去,结果他的手按在放煤块的锅里,立刻又爆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的尖叫。他倒在地上,抱着自己被烫伤的手,向佩林瞪过来。那副样子十足就是一只披着人皮的鼬鼠。

“这些野蛮人善于伪装,艾巴亚。”马希玛说道。佩林甚至没有注意到他就站在这里,在他剃光的头皮下面,一张脸就如同一块堆满乌云的石头,燃烧着不祥火焰的黑眼睛里流露出相当程度的轻蔑。疯狂的气息透过炙烤皮肉的焦臭味,直刺佩林的鼻孔。“我了解他们。他们装作感觉到痛苦,但他们并没有,绝不像普通人那样。想让他们说话,就必须有让岩石哀嚎的决心。”

亚甘达站在马希玛身边,他的手紧握住剑柄,但依旧不住地震颤。“也许你愿意失去你的妻子,艾巴亚。”他咬着牙说道,“但我不会失去我的女王。”

“必须这样。”亚蓝的声音半像乞求,半像命令。他站在马希玛的另一边,双手紧握着绿斗篷,仿佛要阻止自己抽出背后的长剑,他的眼睛几乎像马希玛的一样炽热。“你教过我,一个人要做自己必须做的事。”

佩林强迫自己松开双拳。必须要做的,为了菲儿。

贝丽兰和两仪师跑过来,推开人群。看到被绑在木桩上的那个人,贝丽兰微微皱了一下鼻子,而那三名两仪师仿佛只是看见了一块木头。伊达拉和苏琳也和她们在一起,表情同样漠然。一些海丹士兵向那两名艾伊尔女子皱起眉,压低声音议论着什么。马希玛那些衣衫破烂、满身污泥的部下以同样凶狠的目光瞪着艾伊尔人和两仪师,但大多数人还是在那三名护法面前退到了一旁,那些不愿让步的人也被他们的同伴拉开了,这些蠢货总算知道愚蠢也有限度。马希玛用着火的眼睛瞪了一下贝丽兰,然后显然决定装作她并不存在。某些蠢货根本不知道任何限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