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必须做的(第4/5页)

佩林弯下身,解开封住那个受刑者嘴巴的布条,将他嘴里的破布掏出来。他不得不以最快的速度缩回手,才躲开了一次如同魔达奥一般迅捷凶狠的咬啮。

这个艾伊尔人立刻扬起头,开始用深沉、清晰的嗓音歌唱起来:

“洗净枪矛,朝阳初上。

洗净枪矛,暮霭苍茫。

洗净枪矛,谁惧一死?

洗净枪矛,无须彷徨!”

马希玛的笑声随这歌声一同响起,佩林再次感到颈后毛发直竖,他以前从没有听过马希玛笑,这绝对不是令人愉快的笑声。

佩林不想失去一根手指,所以他将斧头从腰带上解下来,小心地用斧刃的最前端顶在那个艾伊尔人的下巴上,让他无法开口。艾伊尔人用天蓝色的眼睛看着他,被太阳晒黑的面孔露出毫无畏惧的微笑。

“我不是要你背叛你的族人。”佩林说道,他的喉咙为了保持声音的稳定而隐隐作痛,“你们沙度艾伊尔捉住了一些女人,我只想知道如何能让她们回来。其中一个人的名字叫菲儿,她和你们女人的身高差不多,有眼角上翘的黑色眼睛、高鼻子和一张大嘴,是一个很美的女人。如果你见过她,一定不会忘记的,你见过吗?”他将斧子移开,起了身。

那名沙度艾伊尔瞪了他半晌,然后抬起头,继续看着佩林,又开始唱歌。这是一首欢乐的歌曲,旋律如同舞曲般轻快:

“我见过一个远离家乡的男人。

他有黄色的眼睛和石头脑筋。

他要我在手中握把烟,

他说他有湿润的大地要我看。

他把脑袋插进地里,双脚指着天,

还说他能像个女孩,起舞翩翩。

他说他会站在那里,变成一座山。

但我眨眼时,他却已踪影不见。”

他垂下头,以浑厚的声音“咯咯”笑了起来,那样子,就仿佛他正舒服地躺在羽毛床垫上。

“如果……如果你下不了手。”亚蓝失望地说,“那就走开吧,我会把事情做好的。”

必须做的。佩林看着周围的面孔。亚甘达对他和沙度艾伊尔同样怒目而视,马希玛的气息中充满了疯狂和轻蔑的恨意。必须有让岩石哀嚎的决心。伊达拉平静地将双臂抱在胸前,表情像两仪师一样难以解读。即使是沙度也知道如何拥抱痛苦,至少也需要几天的时间。苏琳满是皱纹的面孔上横亘着那道白色的伤疤,她的眼神冷漠,气味中没有半点宽容。他们屈服得很慢,说得很少。贝丽兰的气味中流露出审慎的判断,那是在判决死刑之后并不会因之而失眠的统治者的气味。必须做的。让岩石哀嚎的决心。拥抱痛苦。哦,光明啊,菲儿。

斧头像羽毛般被轻轻举起,如同铁锤砸向铁砧一样落下,沉重的斧刃砍断了沙度人的左手腕。

那个人痛苦地哼了一声,然后一声怪吼,猛地抬起胳膊,将手腕中喷出的鲜血甩到佩林脸上。

“治好他。”佩林对两仪师说道,然后退到一旁。他没有想擦抹自己的脸,鲜血渗进了他的胡须。他感觉到内心的空虚,即使为了保护自己的生命,他也无法再举起这把斧头了。

“你疯了吗?”玛苏芮愤怒地说,“我们不能让他的手长回去!”

“我说了,治好他!”佩林咆哮着。

森妮德已经开始了行动。她提起裙摆,走到那名艾伊尔的头侧,跪在地上。那个艾伊尔人咬住他的断臂,徒劳地想咬紧伤口,阻止失血,但他的眼睛里丝毫没有恐惧,就如同他散发出的气味一样。

森妮德抱住他的头。突然间,他的全身震颤,狂乱地挥动着手臂,但创口处的血流随着他的抽动而迅速减小了,没过多久,血流已经彻底停止。他全身瘫软下去,脸色灰白。他颤抖着举起左臂,看着已经覆盖了残肢的平滑皮肤,佩林看不到那里有任何伤疤。这名艾伊尔向佩林龇出牙齿,他的气味中仍然没有任何畏惧。森妮德也软倒在一旁,仿佛她透支体力超过了极限。奥哈莱和文特同时向前迈出一步,两仪师向他们挥挥手,然后重重地叹口气,站了起来。

“有人告诉我,你能坚持几天什么都不说。”佩林说道,他感觉自己的声音过分地响亮,“我没有时间让你们显示你有多顽强,或是多勇敢,我清楚你们的顽强和勇敢。但我的妻子做为囚犯的时间已经太长了。你们将被分开审问,我要你们提供关于一些女人的讯息。你们是否见过她们,是在哪里见到的,我只想知道这些。你们不会再碰到热煤或其他任何刑罚,只有单纯的审问,但如果任何人拒绝回答,或者回答分歧过大,那么每个人都会失去一些东西。”他惊讶地发现,自己仍然可以举起斧头,现在,斧刃已经变成了红色。

“两只手和两只脚。”他冷冷地说道。光明啊,他的声音真的像冰一样寒冷,他感到自己的骨髓也变成了冰。“这意味着你们有四次机会给出相同的答案。如果你们始终不说,我也不会杀死你们,我会找一个村子,把你们丢在那里,你们可以在那里乞讨,那里的小孩会把铜子儿扔给没有手脚的艾伊尔怪物。你们可以想象一下这种情形,再考虑是否还要隐瞒我妻子的境况。”

就连马希玛也在盯着他,仿佛从没有见过这个手持利斧的人。当佩林转身走开的时候,马希玛的人和海丹士兵纷纷为他让开道路,仿佛迎面走来的是一群兽魔人。

他发现自己面前是被削尖的树桩,百步之外就是黑暗的密林,但他并没有改变方向。他拿着斧头,一直走进树林,直到营地的气味被留在身后。血腥味一直跟随着他,那是一种刺鼻的金属气息,是他无论怎样也无法逃脱的气味。

他不知道自己在雪地里走了多久,也几乎没有注意到穿透阴影,射入林中的阳光。血粘在他的脸上,在他的胡子里,开始渐渐干涸。他有多少次说过,为了救出菲儿,他什么事都会做?男人要做他必须做的事。为了菲儿,无论是什么。

他突然双手将斧子高举过头,拼尽全力扔了出去。斧头旋转着,狠狠地劈进一棵橡树干里。

呼出郁积在胸中的一口气,他坐倒在一块凸出地面的石头上,臂肘撑住膝盖,疲惫地说:“你可以出来了,艾莱斯,我能闻到你。”

一个人迈着轻盈的步子从阴影中走出来,在他的宽檐帽下,一双黄眼睛闪动着微光,和他相比,艾伊尔人的脚步也会显得沉重笨拙。他调整了一下腰间的长匕首,坐到佩林旁边,但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只是用手指梳理着铺散在胸前的灰黑色胡须。然后,他朝劈进橡树干的那把斧子点点头。“我曾经告诉过你,留着它,直到你开始喜欢使用它的时候再丢掉。你在那里的时候已经开始喜欢上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