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一束玫瑰花蕾(第6/8页)

“她来要一个新名字。”图昂认真思考着,“现在她称自己是什么?”

“莱伊纹。”赛露西娅答道,“一个很适合茜舞娘的名字,无船的莱伊纹,如何?”

图昂点点头。“无船的莱伊纹。”

艾格宁抽搐着,仿佛她们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抽在她脸上的一巴掌。“我能退下了吗?”她僵硬地问着,并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如果你想走,那就走吧。”麦特气恼地说道。把她带来真不是个好主意,也许等她消失之后,他能挽回一点颓势。

艾格宁盯着地板,跪倒下去。“请允许我退下,好吗?”

图昂挺直脊背,坐在地板上,目光越过了艾格宁,显然没有看到她。赛露西娅上下打量着艾格宁,抿紧双唇。赛塔勒一针一针地绣着图样。根本没有人瞥麦特一眼。

艾格宁将脸也贴在地上。麦特咽回一句惊讶的咒骂,看着她亲吻地板。“我乞求。”她用沙哑的声音说,“我乞求退下。”

“你可以走了,莱伊纹。”赛露西娅说道,口吻就如同女王在训诫偷鸡贼,“除非戴上茜舞娘面纱,否则你不能让我再看到你的脸。”

艾格宁手脚并用,匍匐着向后退出门外,速度快得让麦特又吃了一惊。

麦特努力恢复了脸上的微笑,现在他似乎没什么留下来的理由了,但他至少还能体面地走出去。“好吧,我想……”

图昂又弹了弹手指,依旧没有看他。赛露西娅的声音却已经再次响起:“大君累了,玩具,她许可你离开。”

“嘿,我的名字是麦特,这个名字不难记。麦特。”看着图昂的反应,麦特很怀疑她是一个真正的瓷娃娃。

赛塔勒放下手中的刺绣,一只手轻轻按在腰间弯曲匕首的握柄上。“年轻人,如果你以为可以在这里悠闲地看着我们铺床,你就大错特错了。”她面带微笑,但她的手的确按在刀柄上,而且她是个绝对能把男人刺穿的艾博达女人。图昂依旧纹丝不动,就像一位端坐在王座上,却穿错了衣服的女王。麦特离开了。

艾格宁一只手正扶住马车,斜倚在车厢上,低垂着头,她另一只手紧握着脖子上的那条项链。哈南在黑暗中动了动,只是为了让麦特知道他还在这里,他是个聪明的男人,知道这时候要离艾格宁远一些。麦特则因为太过生气,连这点智慧也丢掉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问道,“你已经不必再向图昂下跪了。赛露西娅又怎么样?她只是个该死的女仆!别人就算是在女王面前也不会像你对她那样战战兢兢。”

艾格宁犀利的眼睛被阴影遮住了,但她的声音显得异常憔悴:“大君……就是大君,赛露西娅是她的侍圣者,低阶王之血脉绝不敢和她的侍圣者对视,也许即使是高阶王之血脉也一样不敢。”随着一下金属断裂的声音,她把那条项链从脖子上拉了下来。“但现在,我已经不是什么王之血脉了。”然后她扬起手,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条项链扔进远方的黑夜中。

麦特张大了嘴。他用来买这条项链的钱足够买十二匹好马还有余,但他一个字都没说,就把嘴闭上了。他也许并不总是很聪明,但他至少能看出一个女人什么时候会真的把刀子戳进他的肚子里。他还清楚另一件事,如果艾格宁在图昂和赛露西娅面前也会这样,那他最好不要让罪奴主见到她们两个。如果那时图昂弹弹手指,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这让他平白又多了许多工作。他痛恨工作,那些古老的记忆总是让他的脑海里塞满了战争,他也痛恨战争,参与战争的人难免会死于非命!但战争也比工作更好。策略和谋划,了解战场,了解你的敌人,如果你不能用一种方法取胜,就要寻找另外的方法。

第二天晚上,他一个人回到紫色马车那里。当图昂教奥佛尔下棋的课程结束后,他便请图昂和他下起了棋。一开始,隔着棋盘坐在这名黑女孩的对面,他不知道自己是该赢还是该输。一些女人喜欢盘盘都赢,但和她下棋的男人又不能让她赢得很轻松。有些女人则喜欢让男人赢,或者至少是赢得比她多一些。这都不是麦特喜欢的方式。他喜欢赢,而且赢得愈容易愈好,但女人就喜欢这些。当他还在暗自寻思的时候,图昂却已经从他的手里抢过了主动权,棋局过半,他发现自己已经被她诱入了陷阱。女孩的白子在许多地方切断了他的黑子,毫无疑问,她已经赢了。

“你玩得不够好,玩具。”图昂带着揶揄的口气说道,而她清亮的大眼睛依旧像平时一样,冷冷地盯着他,对他进行着揣度和评估。这是一双会让男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的眼睛。

麦特微笑着,在这些女人想要把他踢出去之前主动道别,这是策略,高瞻远瞩,出其不意。随后的一晚,他带来了一朵由马戏团的一名女裁缝制作的红色小纸花,把它送给感到震惊的赛露西娅。赛塔勒的眉弓挑了起来,就连图昂也仿佛有所动容。这是战术。打乱对手的阵脚。仔细想来,女人和战争并没有太大不同,她们全都让男人只能看见重重迷雾,并且如果不全力求存,就会被毁于一旦。而且,他必须保持万分的谨慎。

每个晚上,他都会去那辆紫色的马车,在赛塔勒和赛露西娅的注视下和图昂玩上一局棋,每次他都要将全部精神集中在棋盘纵横交错的网格上。图昂的棋力非常高,而他又很容易被她拈放棋子的姿势所吸引,她总是将手指弯曲成一种奇异而又优雅的样子,因为她已经习惯了保护一寸长的指甲不会折断。她的眼睛也非常危险,在棋局中必须保持头脑的清醒,但她的注视似乎能穿透他的颅骨。不过他还是做到了沉着应战,并在随后的七局棋中赢了四局,平了一局。图昂在赢棋的时候会很满意,输棋的时候也很干脆,从没有像他担心的那样发过脾气。除了坚持称他为“玩具”以外,也再没有任何过分的言行,甚至那种帝王般的冷傲也消退了不少。她是单纯地喜欢这些棋局。将他拖进陷阱的时候,她就快活地欢笑;如果聪明地逃脱了他的陷阱,她也会发出喜悦的笑声。在沉浸于棋盘的时候,她似乎变成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女人。

在那朵纸花之后,他又送给她一枝用蓝色亚麻线织成的花朵。两天以后,又是一朵像女人手掌那么大的粉色丝绢花。这两件礼物都交给了赛露西娅。赛露西娅的蓝眼睛则带着愈来愈强烈的怀疑盯住了他,但图昂告诉她,可以把这些留下来。她便将它们小心地收好,包裹在一块亚麻布中。随后三天,他再没有拿一件礼物,然后带来了一小束玫瑰花蕾,短短的花茎和闪光的叶片就像真的一样,只是更加完美。在他买下第一朵纸花的时候,他就要裁缝制作这件礼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