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誓言之杖所能做的

太阳贴在地平线,完美地映衬出远方白塔的轮廓,但天气似乎比昨夜更加寒冷了,深灰色的云团在空中飘行,很可能又有一场雪将会落下。冬天的威势在减退,但在春天开始之前,它还会盘踞很久,不愿放弃对这个世界的掌控。虽然艾雯的帐篷和周围的营帐都有一段距离,但清晨的喧嚣还是传了进来,这个营地正渐渐活跃起来。劳工们将取自井中的水,和成车的木柴与木炭送往各处。女仆正在为姐妹们送去早餐。第二部的初阶生急急忙忙地跑去吃饭,第一部和第三部的则先去上课,她们都还不知道,这会是一个重要的日子。就在今天,那个不具备任何诚意的谈判会在代伦村得到一个结果,就在通往塔瓦隆的桥头,一顶亭帐下面的谈判桌旁。谈判双方都没有诚意。爱莉达的夜袭队还在不停地对河这一边的营地造成各种破坏。不管怎样,今天将会是这段时间里最后一次会谈。

艾雯看着自己的早餐,叹息一声,从冒着热气的麦片粥里挑出一小团黑东西,然后用亚麻餐巾揩净自己的手指,完全没有费力去确认那是一只象鼻虫。毕竟眼不见为净。她将一满勺粥送进嘴里,尽量将注意力集中在甜美的干杏条上,那是琪纱为她煮进粥里的。她的牙齿是不是咬碎了什么东西?

“我母亲经常说,只要能填饱肚子的,就不要在意那是些什么。”琪纱仿佛在自言自语,这就是她向艾雯提供建议的方式,绝不逾越主仆的界线,至少,只要哈丽玛不在,她就会向艾雯提供自己的意见。今天早晨,哈丽玛很早就离开了。琪纱正坐在一口盖着布的箱子上,以备艾雯有任何吩咐或使役,但她的视线一直在今天要送去洗衣妇那里的衣服堆上晃悠。她从不介意在艾雯面前织布衣物,但在她的概念里,当着艾雯的面分拣需要洗涤的脏衣服就是逾矩的行为。

艾雯压抑住咧嘴的冲动,想要命令琪纱去吃早饭,这样至少不必再听她的唠叨了。但还没等艾雯开口,妮索已经冲进了帐篷,她全身包裹着至上力的光晕。在门帘落下的时候,艾雯看见萨林站在外面。那个秃头、黑胡须的矮壮汉子是妮索的护法。这名娇小姐妹的兜帽垂在背后,而且显然经过了仔细铺展,让黄色天鹅绒衬里能够显露出来。她的手却紧拉着斗篷,仿佛感觉到强烈的寒意,她没有说一个字,只是用犀利的目光瞥了琪纱一眼。琪纱等到艾雯点头,就拿起自己的斗篷,快步走了出去。她看不见至上力的光晕,但她知道艾雯现在不希望别人的打扰。

“凯尔伦·斯登死了。”妮索径直说道。她的面容和声音都保持着平静,只是冰冷透骨,她的个子比艾雯矮许多,在这时却仿佛高了一寸,妮索很少会表现出这样的姿态。“在我赶到之前,已经有七名姐妹测试过那里的共鸣,毫无疑问,她是被阳极力杀死的。她的脖子断了,骨骼尽碎,似乎有人抓住她的头,整整转了一圈。至少,这是一种很快的死法。”妮索深吸一口气,这是一次不稳定的喘息,当她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立刻更加用力地挺起了腰。“她的护法已经因为谋杀嫌疑而被控制了。有人给他喝了一剂草药,让他睡着了,但等他醒过来的时候,一定会很难对付。”在提到草药的时候,她没有显示出黄宗姐妹经常会有的那种轻蔑神情,这表明了在她平静的外表下面,隐藏着深深的不安。

艾雯将勺子放在面前的小桌子上,靠进椅子里,她突然觉得这把椅子一点也不舒服。现在,在莉安之后能做到最好的就是珀黛·考索恩了,一名初阶生。她竭力不去想珀黛的另一个身份。只要多加练习,珀黛就能做到几乎像凯尔伦一样好,几乎。但她没有提出这件事。妮索知道一些秘密,却并非全部秘密。“爱耐雅,现在是凯尔伦,两个人都是蓝宗。你知道她们之间还有什么联系吗?”

妮索摇摇头:“我记得,爱耐雅在凯尔伦进入白塔之前,已经做了五十到六十年的两仪师。也许她们都认识某个人,只是我还不知道,吾母。”现在,她流露出了疲态,肩膀也垂下去一些。她对爱耐雅之死的秘密调查迄今为止都毫无进展,她一定知道,艾雯又要把凯尔伦的案子丢给她了。

“去查清楚。”艾雯命令道,“一定要小心。”这第二起谋杀案肯定会在营地中引起骚动,而她现在绝对不能火上浇油。片刻间,艾雯审视着面前的这个女人。妮索也许会找借口拒绝这个困难的任务,甚至直接承认自己无从下手,但现在,她依旧是从容自若、泰然笃定的黄宗典范。“现在外面是否有许多姐妹都一直握持着阴极力?”

“我已经注意到了几个。”妮索僵硬地说。她昂起下巴,表现出一点挑衅的样子,但片刻之后,她周身的光晕消失了,然后她将斗篷拉得更紧了一些,仿佛身体突然失去了温度。“我怀疑,就算是凯尔伦当时握持着阴极力,也难逃一死,这一切来得太快了。但这样至少能让人觉得……安全一点。”

那名小个子姐妹离开之后,艾雯用勺子搅动着碗里的粥。她没有再看见黑色的东西,但她已经没有胃口了。最后,她站起身,将七色圣巾戴在脖子上,再披上斗篷。无论今天或者任何一天,她都不会忧郁消沉,无所事事。无论今天或者任何一天,她都必须坚持她的作息规律。

在帐篷外,高轮大车沿着路面上被冻硬的车辙行进着,车上装满了大水桶、成堆的木柴或者木炭,车夫和骑马跟在车后的人都裹紧了斗篷。像往常一样,初阶生家庭急匆匆地走在木板走道上,不断地向经过的两仪师行屈膝礼,同时又尽量不减慢速度。对两仪师失礼难免会抽鞭子,但她们的匆忙至少还可以原谅,而如果耽误上课,任课教师的惩罚只会比这些在路旁偶遇的两仪师更加严厉。

看到从艾雯兜帽中垂下来的七色圣巾,这些穿白袍的女人们会立刻跳到路旁。艾雯不允许自己再因为她们的慌乱失措而更增不悦,她的情绪已经很糟糕了。这些初阶生在冰冻的路面上匆忙行着屈膝礼,不止一个人险些栽倒在地,幸亏被她们的亲人扶住。“亲人”是同一个家庭成员之间的称谓,这种称谓似乎让她们的关系更加紧密了,仿佛她们真的有了血缘关系,成为亲生的姐妹。实际上,真正让艾雯情绪恶化的是她看见的那几名两仪师,她们在步道上前行,身边是一群又一群向她们行屈膝礼的人。艾雯在到达玉座书房之前碰见的两仪师不过十来个,其中四分之三的周身包裹着至上力的光晕,她们往往都是结伴而行,后面还要跟上她们所有的护法。无论有没有握持至上力,每一名两仪师都在左顾右盼,她们的兜帽不停地来回晃动,表明她们的目光正扫视着身边的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