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新子之书(第3/20页)

“谈这个恐怕不大合适吧?”

“我有权知道。既然我们要一起穿越沙漠什么的。比一百还多?”

“天哪,没那么多。”

“唔,五十以下?”

特皮克翻过身来。

“听着,哪怕最著名的刺客一辈子也杀不了三十个人。”

“那么二十以下?”

“嗯。”

“十个以下?”

“唔。”特皮克道,“这么说吧,那个数字介于零和十之间。”

“好吧,我就是想问问清楚。这种事很重要的。”

两人慢条斯理地走回“你个混球”身边,这一次轮到特皮克有心事了。

“那些个体温……”他说。

“体位。”普特蕾西纠正道。

“你……呃……五十个人以上有没有?”

“那种女人有另外一种专门的称呼。”普特蕾西道,不过她倒没有表现出太愤怒的样子。

“抱歉。十个以下?”

“这么说吧,”普特蕾西道,“那个数字介于零和十之间。”

“你个混球”啐了口唾沫。二十英尺之外的绿头苍蝇被唾沫裹挟,牢牢地粘到背后的岩石上。

“它们居然有这本事,真不可思议,不是吗?”特皮克道,“动物的本能,我猜是。”

“你个混球”的目光从沙尘挡板一样的睫毛底下射向特皮克,眼神中充满轻蔑。它继续心算:

……设z等于ei0。反刍反刍反刍。那么dz等于ie[i0]d0等于izd0或d0=dz/iz……

普塔克拉斯普漫无目的地走在金字塔脚下的废墟中间,身上依然穿着昨晚的睡衣。

金字塔发出涡轮机一般的嗡嗡声。原因何在,普塔克拉斯普全然摸不着头脑。巨大的力量将所有维度都扭转了九十度,并顶住了巨大的压力让它们保持住这个姿态,不过至少那烦人的时间变化似乎已经消失了。普塔克拉斯普发现儿子的数量已经大大减少,事实上他现在巴不得找到一两个才好呢。

他首先找到的是压顶石。压顶石已经粉碎,表面的金银合金完全剥落。它从金字塔上摔下来,正好砸中鹫头神哈忒的雕像,雕像被砸得弯下腰去,脸上还带着一丝惊讶的神情。

他听到一声微弱的呻吟,赶紧对着一顶帐篷的废墟又拉又拽。他撕扯着沉甸甸的帆布,最后终于挖出了二乙。小儿子在灰色的光线中冲他眨巴眨巴眼睛。

“我们失败了,爸爸!”他呻吟道,“本来只差一点儿就能成功,结果周围就那么扭曲了!”

修造师搬开压在儿子腿上的一截圆木。

“摔坏了什么地方没有?”他静静地问。

“只是些淤伤……我觉得。”年轻的建筑设计师紧蹙着眉头。他坐起身,伸长脖子四下张望。

“二甲在哪儿?”他问,“他走在我前头,几乎已经到了顶……”

“我找到他了。”普塔克拉斯普道。

建筑设计师对弦外之音从来都挺迟钝,然而这一次二乙却听出了父亲声调的沉重。

“他没死,对吧?”他悄声问。

“我觉得没有,我也说不准。他还活着。可是他动起来——他动起来……唔,你最好过来瞧瞧。怕是出了什么量子事故。”

“你个混球”稳稳地向前走,每秒前进约1.247米。碟子一样的大脚嘎吱嘎吱地踩在沙地上,脑子里则靠计算复杂的共轭坐标打发时间。

骆驼没有手指,这对其智力发展又是一大刺激。人类面对复杂问题(比方说三次多项式或者参数微分方程)时,总是本能地数手指头,这极大地阻碍了人类数学的进步。而骆驼从一开始数的就是数字。

沙漠也是一大助力——沙漠里可没什么消遣。在骆驼看来,通往伟大智慧的道路就是没事儿可做,也没东西可以拿来做事儿。

“你个混球”来到一座沙丘顶上,用赞许的目光扫了一眼面前的滚滚黄沙,然后开始以对数的形式思考。

普特蕾西问:“以弗比什么样?”

“我从没去过。听说那里的统治者是个暴君。”

“那咱们可千万别撞上他才好。”

特皮克摇摇头,“不是那么回事。”他说,“他们每五年就有一个新暴君,而且他们先要对他干件什么事儿来着。”他有些迟疑,“我觉得好像是叫宣举。”

“是不是就跟大家对公猫、公牛什么的干的那事儿一样?”

“呃。”

“你知道,就是为了让它们不再打架、让它们脾气温顺的那个。”

特皮克牙疼似的一缩,“说实话,我不大清楚。”他说,“不过我觉得多半不是。他们有个专门的东西来干这事儿,好像是叫民朱,意思是说国家里的每个人都可以决定谁是新暴君。那叫做一人一……”他愣愣神,政治史课似乎已经离他非常久远了,而且课上介绍的那些概念蒂杰里贝比和安科-莫波克的居民连听都没听过,最后他瞎蒙了一句,“一人一瓢。”

“这是用来搞那宣举的对吗?”

特皮克耸耸肩。也许吧,这种事他上哪儿知道去?“关键在于每个人都可以参与。以弗比人为此非常自豪。每个人都有……”他又迟疑片刻,这次他可以肯定自己弄错了什么东西——“每个人都有一瓢。当然女人除外。还有小孩。还有罪犯。还有奴隶。还有笨蛋。还有外国移民。还有因为,呃,各种原因不受待见的人。还有许多别的人。但除了这些人之外的每个人都有一瓢。这是个非常开明的文明。”

普特蕾西想了想。

“而这就是民朱,对吧?”

“这是以弗比发明的,你知道。”不知为什么,特皮克就是觉得自己有责任为它辩护。

“我敢打赌,他们肯定没法把它出口给别人。”普特蕾西坚定地说。

太阳不仅仅是一粒燃烧的粪球,被巨大的屎壳郎推过天空。它同时也是一艘小船。这完全取决于你看问题的角度。

光线很不对劲儿。它带了种扁平的质感,就像在玻璃杯里放了几个星期的水。它缺少活力,尽管也能照亮东西,却没有生机。那不是白昼的日光,反倒像明亮的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