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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鲁本低声问道。

“我不知道,”格蕾丝心不在焉地回答,“这么说吧,你不需要再静脉注射维生素了。”

鲁本的父亲坐在病房的角落读着沃尔特・惠特曼的《草叶集》,他时不时说一句,“你还活着,儿子,这是最重要的事。”

也许一切都在好转,但鲁本的头痛愈演愈烈。他从未真正睡着过,一直半睡半醒,而且他不小心听到了一些不太明白的话。

是格蕾丝的声音,她似乎在和别的医生交谈。“我看到了变化,我是说,我知道,这和狂犬病毒无关。当然,没有证据表明他感染了狂犬病,但是,呃,你可能会觉得我疯了,但是我发誓,他的头发比以前浓密。你知道的,咬痕,呃,我了解自己儿子的头发,他的头发变浓密了,还有他的眼睛……”

他很想问她,你到底想说什么,但在半睡半醒间,这个念头很快淹没在其他无数痛苦的思绪中。

鲁本躺在床上思索。如果药物真能麻痹知觉,那应该是件好事,但事实并非如此,它让你变得迟钝、迷茫,让你更容易被痛苦的回忆所侵袭,让你焦虑不安,无法确定哪些事情是真实的,哪些是谵妄的幻觉。你会被轻微的声音吓得一激灵,甚至气味都会让你从不安的浅睡中惊醒。

吉姆神父每天会匆匆来访几次。他总是来得很晚,通常是刚处理完教堂的什么事儿。他时间很紧,每每只来得及告诉鲁本,你看起来好多了,康复得真快。但鲁本从兄长的脸上读出了某种陌生的表情,像是一丝恐惧。吉姆一直是弟弟的保护伞,但现在似乎不止于此。“不过,我得说,”吉姆说,“对于刚刚经历了这类事情的人来说,你的情况简直好得过分。”

在鲁本允许的范围内,塞莱斯特对他的照料简直无微不至。她的干练简直超乎想象。她用吸管喂他喝健怡可乐,给他掖被子,一遍又一遍地帮他擦脸,扶着他在病区周围散步。她一次又一次地溜出去打电话给地方检察官办公室,然后一遍又一遍地向他保证,没什么可担心的。她高效干练,平心静气,而且永不疲惫。

“护士投票选你当病区里最帅的病人,”她告诉他,“我不知道她们给你用了什么东西,不过我发誓,你的蓝眼睛比以前更深邃了。”

“那不可能,”他说,“眼睛的颜色不会变。”

“也许什么药就能做到。”她说。她总是盯着他看,虽然她尽量避免眼神交汇,但她的确一直在观察他的眼睛。这让他有点不自在。

鲁本还在想着那头神秘的动物。

“你真的只记得这么多?”站在病床边的比莉・卡莱问他。比莉是他的编辑,《旧金山观察家报》的幕后天才。

“真的。”鲁本努力抵抗着药物的侵袭,试图让自己表现得清醒一些。

“所以那不是美洲狮,你能确定这一点?”

“比莉,我说过了,我什么都没看见。”

比莉是个矮胖的女人,白发整洁,行头昂贵。她的丈夫从州参议院退休后资助她开办了这家报纸,给了比莉第二次充实人生的机会。她是一位杰出的编辑,懂得为手下的每一位记者寻找独特的风格并倾力培养。她一直很欣赏鲁本。

“我真的没看见它。”鲁本说,“但我听到了它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一只大狗。我不知道它为什么没有咬死我,也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不是吗?那头动物为什么会闯进大宅?

“呃,那对疯子兄弟砸毁了餐厅半面墙的窗户,”比莉说,“你真该看看照片。那俩可真够浑蛋的,竟用这样的手段谋杀自己的亲姐姐和小屋里的老管家。我的上帝。听着,等你好了,你一定得关注这个案子。顺便说一句,我觉得你看起来已经康复得差不多了。他们给你用了什么好东西?”

“我不知道。”

“好吧,期待下次再见。”她一阵风似的走掉了,就和来的时候一样。

终于有机会和塞莱斯特独处的时候,鲁本主动坦承了自己和玛钦特的纠葛。不过当然,她已经知道了。就连报纸都登了,这对鲁本是很大的打击,塞莱斯特知道。

“没有那么糟糕,”她说,“忘掉这件事就好。”她这样安慰他,就像受委屈的是他似的。

鲁本再次拒绝了塞莱斯特聘请律师的建议。他为什么需要律师?他被暴徒袭击,还被捅了几刀,没送命只是因为奇怪的好运。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

案发之后第五天,鲁本还在医院里,伤口几乎完全愈合了,但预防性的抗生素仍让他精神不振,就在这时候,他得知,玛钦特修改了遗嘱,把大宅留给了他。

修改遗嘱的时间大约在她死前一小时,她打电话给旧金山的律师,然后传真了几份签字的文档,其中一份由菲莉丝见证,证明玛钦特口头陈述将大宅赠送给鲁本・戈尔丁,所有税费由她承担,鲁本分文不花。她还安排了12个月的预付地产税和保险。

她甚至还为两个弟弟分别留了一笔钱,作为“卖掉”大宅的分红。

警方在她的办公桌抽屉里找到了所有文件,还有一张写着“给鲁本”的单子,上面列出了当地的小贩、服务人员和供应商。

她最后一个电话打给了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男朋友,说自己回家的时间会比预计的早。

玛钦特打完这个电话的7分30秒后,当地警局接到了911报警:“谋杀,谋杀。”

鲁本震惊了。

听到消息后,格蕾丝疲惫地坐了下来。“真是个累赘,对吧?”她问道,“这房子怎么卖得掉。”

塞莱斯特低声说:“我觉得很浪漫。”

玛钦特的遗嘱的确引发了警方的疑问。戈尔丁家的律师事务所迅速介入。

但没人真正怀疑鲁本。他家境优渥,没有任何违法记录,就连超速罚单都没收过。他的母亲是一位国际知名、广受尊敬的医生。而且他险些丧命,袭击者捅向他胃部的那刀险些伤到关键器官,他的喉部有严重瘀伤,脑部受到震荡,而且那只不明动物差点儿就撕开了他的颈静脉。

塞莱斯特向他保证,地方检察官办公室十分清楚,谁也不可能伪造出这样的伤口。此外,那对兄弟有作案动机,警方已经找到了他们的两个同伙,对方承认自己听过他俩谈论这个计划,但他们以为那两兄弟只是在吹牛。

鲁本出现在现场的理由非常充分,玛钦特通过《旧金山观察家报》的编辑比莉和他预约了这次会面,没有任何证据表明玛钦特修改遗嘱不是出于自愿。

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反反复复考虑着所有事情。每当他累得快要睡着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又堕入了那一刻——他慌张地冲下楼梯,试图赶在那两兄弟之前找到玛钦特。她是否知道袭击者是自己的弟弟?她有没有看穿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