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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向鲁本。

“我们无法知道全部真相,”他说,“我怀疑费利克斯・尼德克遭到了出卖。”

“‘出卖’?”鲁本反问。他立即想到了德日进作品上神秘莫测的题词:我们熬过了这一切,没有什么能打倒我们。芜杂的记忆碎片纷繁而来,他低语:“‘出卖’。”

“他绝不会抛弃玛钦特,”男人说,“他不相信自己的兄弟和弟媳能把孩子好好养大。离开所有家人,并非出于他的本心。”

鲁本脑海里闪过一连串对话片段。埃布尔・尼德克跟叔祖父总是不对付,似乎和钱有关。会是什么事?费利克斯失踪以后,埃布尔・尼德克得到了一笔钱。

亚瑟凑到男人耳边低声提醒,这些问题十分严肃,应该改天换个地方再谈。

男人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不置可否。他再次望向鲁本。

“玛钦特想必十分难过,这件事让她的生活蒙上了阴影。”

“噢,毫无疑问,的确如此。”鲁本激动极了。他的心像擂鼓般狂跳,语调也急促起来,“她怀疑叔祖父遇到了什么坏事,同样遭遇不幸的还有他的所有密友。”

西蒙试图插话。

“有时候,不知道真相也是件幸事,”男人说,“有时候,真相残忍得无法正视。”

“你是这么想的?”鲁本问道,“或许你是对的。或许对玛钦特来说,费利克斯的事情就是如此,我无从得知。但现在,我渴望找到真相,找到答案,我希望解开所有谜团,哪怕有一点线索……”

“这是家族私事!”亚瑟・汉默米尔厉声警告,“你无权……”

“别这样,亚瑟!”男人劝道,“我想听,这很重要。请让我们继续说下去,好吗?”

但鲁本发现自己陷入了僵局。他想离开这个房间,和这位先生单独会面,无论那有多危险。我们为什么要在西蒙和汉默米尔面前演戏?

“你为什么想见我?”他突然发问。他的身体依然抖得厉害,掌心一片湿滑。

男人没有回答。

噢,要是劳拉在这里就好了,她会知道该如何继续,鲁本想道。

“你是个重视荣誉的人吗?”鲁本问道。

两位律师立刻炸了锅,急促激烈的抗议让鲁本想起定音鼓。没错,就是交响乐里的定音鼓,乐声背后的鼓点短促而有力。

“是的。”男人的回答诚恳真挚,“如果不珍视荣誉,我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那么,以荣誉之名,你是否能答应我,我对待你朋友的手段,并不是对你的冒犯?无论他遭遇了什么,你不会伤害我,也不会对我和我的女朋友施以报复?”

“看在上帝的份上!”亚瑟・汉默米尔高声抗议,“你是否在指控我的客户……”

“我答应你,”男人回答,“毫无疑问,你做的一切都是迫不得已。”他伸出手,但却够不到鲁本。“我答应你。”他重复了一遍,手掌仍无助地摊开在原地。

“好的,”鲁本艰难地组织着语言,“我只是别无选择,身不由己。无论是莫罗克,还是其他事情,都是如此。”

“是的,”男人柔声回答,“的确如此。我万分理解。”

鲁本站起身来。“你想要费利克斯的私人动产?”他问道,“当然,都可以给你。我提出报价,只是因为我觉得玛钦特希望我这样做,她希望我好好对待那些东西,善加保存,或者捐给图书馆、大学,我还没想好到底怎么办。既然你想要,拿走吧,都是你的了。”

两位律师同时开口了。西蒙强烈反对,他说达成这样的共识为时尚早,鲁本用于购买这些动产的资金已经过户,目前的物品目录太过简单,还需要进一步详细整理。亚瑟・汉默米尔以律师特有的腔调字斟句酌地低声提出,此前他并不知道大宅内的古物已达博物馆收藏等级,双方必须慎重磋商细节。

“那些动产是你的了。”鲁本礼貌地忽略了两位律师的抗议,再次重申。

“谢谢,”男人回答,“我的感激难以言表。”

西蒙开始收拾文件,记录笔记,亚瑟・汉默米尔则在黑莓手机上写着什么东西。

“请问我可否前来拜访你?”男人问道。

“当然可以,”鲁本回答,“随时欢迎,你知道我们住在哪儿。当然,你早就知道。事实上,我很希望你来,我盼着你前来拜访!我很愿意……”他几乎语无伦次。

男人微笑着点点头。

“真希望现在就能去拜访你。不幸的是,我必须得走了。我没有太多时间,巴黎那边有人在等我。我很快就会给你打电话,处理完那边的事情,我马上就联系你。”

鲁本觉得自己快要流泪了,解脱的泪水。

突然间,男人和鲁本同时站了起来。

他们在会议桌尽头相会,男人握紧鲁本的手。

“年轻人会改变世界,”他说,“全新的宇宙是他们带来的礼物。”

“但有时候,年轻人会犯下大错。他们需要长者的智慧。”

男人笑了。“的确如此,但也未必尽然。”然后他引用了鲁本刚刚说过的德日进名句,“‘在创造演化的进程中,邪恶在所难免。’”

他离开房间,亚瑟・汉默米尔匆匆追了上去。

西蒙终于爆发,他试图哄鲁本坐回椅子里。

“你母亲希望你去见见那位医生,坦率地说,我同意她的建议。”他摆出长篇大论的架势,“这次会面并不顺利,我们必须谈谈,事情的走向不对,简直糟糕透顶,你应该马上给你母亲打电话。”

但鲁本知道,对于这次会面,自己很满意。

他还知道,他没法解开西蒙心头的困惑,也没法安抚这位老律师,更没法保证什么。所以鲁本选择回避。他得找到劳拉,然后和她一起离开。

劳拉在等待室里,那位先生正在跟她说话。他双手握住她的右手,语气亲昵温和。

“……你绝不会再次遭遇闯入者的威胁。”

劳拉喃喃致谢,她似乎感到有些困惑。

男人露出笑容,向鲁本微微鞠了一躬,然后迅速离开房间,消失在走廊里。

两人一走进电梯,鲁本便迫不及待地发问:“他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和你见面非常愉快,”劳拉回答,“对于那位朋友的行为,他深感抱歉。他向我保证,我们不会再遇到那样的不速之客,还有——”她停了一下,微微发抖,“他就是费利克斯,对吧?他绝对就是费利克斯・尼德克本人。”

“毫无疑问。”鲁本说,“劳拉,我觉得我赢了,如果这是场战斗的话。我们安全了。”

去餐馆吃晚饭的路上,他尽可能地将记得的所有细节告诉了劳拉。

“他说的应该是真的,”劳拉推测,“如果只是虚与委蛇的话,他不需要特地来找我,跟我说话。”她打了个冷战,“也许他知道所有答案。他会告诉你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