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长春花之地(第2/3页)

弗兰克低声问道:“他们是……”

“他们将会决定我的命运。”她说,“看着就好。”

和以前一样,审判官们没有问她任何问题。他们直接能查看她的意识,从头脑中拉出思想来检视,就像是在搜集老照片。

“挫败了盖娅的阴谋,”第一个审判官说,“阻止了阿尔库俄纽斯的苏醒。”

“但起初也是她让巨人崛起的。”第二个审判官反驳道,“懦弱与胆小的罪孽。”

“她很年轻。”第三个审判官说,“她的母亲当时命悬一线。”

“我妈妈,”黑兹尔终于找到了开口的勇气,“她在哪儿?她的命运如何?”

审判官们凝视着她,他们的金色面具上凝固着恐怖的微笑:“你的妈妈……”

玛丽·列维斯科的图像在审判官们的上方闪着光。她的时间仿佛冻结在了山洞崩塌的那一瞬间,她紧紧抱着黑兹尔,双眼紧闭。

“有意思的问题。”第二个审判官说,“错误的分配。”

“是的,”第一个审判官说,“这个孩子因为高尚的原因而死。她延迟了巨人的崛起,拯救了许多生命。她拥有反抗盖娅势力的勇气。”

“但她的行动太晚了。”第三个审判官悲伤地说,“她支持并帮助了诸神的敌人,这是罪行。”

“她的母亲影响了她。”第一个审判官说,“这个孩子可以去极乐境。玛丽·列维斯科要受到永恒的惩罚。”

“不!”黑兹尔大叫起来,“请不要这样!这不公平。”

审判官们齐齐歪过了头。金面具,黑兹尔心想,金子总是给我带来诅咒。她不知是不是因为金子毒害了他们的思想,所以他们完全不给她一场公平审判。

“注意,黑兹尔·列维斯科。”第一个审判官警告说,“你打算负全责吗?你可以把这项罪孽加在你母亲的灵魂上,那也是合情合理的。你本来注定能成大事,你的母亲转变了你的人生道路。看看你本来能做的……”

另一个影像出现在审判官的头上。黑兹尔看到她自己还是个小女孩的样子,咯咯笑着,手上沾满图画颜料。图像改变了。黑兹尔看到自己长大了,她的头发变长了,眼睛的颜色也变得更深。她看到自己十三岁生日时,骑着那匹借来的马在原野上驰骋。山米骑马追在她身后大笑着:你在逃什么?我长得没有那么丑吧?她看到自己在阿拉斯加,放学回家,她在一片黑暗中跋涉在积满雪的第三大街上。

随后图像再次往前推移。黑兹尔看到了自己二十岁的样子。她长得和妈妈很像,头发绑在背后梳成辫子,她的金色眼瞳闪烁着快乐的光芒。她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应该是结婚礼服?她笑得如此温馨,黑兹尔本能地感到自己一定是正注视着某个特别的人——某个她深爱的人。

这样的情景并没有令她感到苦涩。她甚至不想知道自己会和谁结婚。相反,她的脑海中一直在想着:如果她的妈妈能够放弃愤怒,如果盖娅没有让她心智扭曲的话,她的人生也会像这样。

“你失去了这样的生活。”第一个审判官直白地说,“特殊情况。你去极乐境,你妈妈去惩罚之地。”

“不。”黑兹尔说,“不,这并不全都是她的错,她也是被引入歧途的。她是爱我的,在最后时刻,她想要保护我。”

“黑兹尔,”弗兰克低声叹息,“你在做什么?”

她紧握着他的手,提醒他要保持安静。审判官们完全没有注意到他。

最终,第二位审判官叹了口气:“无法判决。不是绝对的善,也不是绝对的恶。”

“责任必须分清。”第一个审判官表示赞同,“两个灵魂都被判往长春花之地(在神话中,在长春花之地,灵魂将一直飘荡在此,永远无法找到安宁的归宿——译者注)。我很遗憾,黑兹尔·列维斯科。你本可以成为一个英雄的。”

她穿过帐篷,进入了一片仿佛无边无际的黄色原野。她带着弗兰克从一大群鬼魂之间穿过,走向一片黑杨木的树林。

“你放弃了极乐境,”弗兰克惊讶地说,“这样你的妈妈就不用受苦了?”

“她本就不应该受到惩罚。”黑兹尔说。

“但是……这里会发生什么?”

“什么也没有。”黑兹尔说,“永生永世的虚无。”

他们漫无目的地游荡着。鬼魂们就像蝙蝠一样围绕着他们喋喋不休——他们迷失而困惑,不记得他们的过去,甚至不记得自己的名字。

黑兹尔却还记得一切。或许因为她是普路托的女儿,不过,无论如何她永远都不会忘记自己是谁,自己为什么来到这里。

“拥有记忆会让我的来世更加艰辛。”她告诉弗兰克,他仍然飘在她身边,像个散发着紫色光芒的拉列斯神,“我无数次地想要走去爸爸的宫殿……”她指着远方那个巨大的黑色城堡,“但永远无法到达。我不可能离开常春花之地。”

“你后来见到你妈妈了吗?”

黑兹尔摇了摇头:“就算我能找到她,她也不会认识我了。这些鬼魂……对它们来说在这里就像是在一场永恒的梦境中,永远在恍惚出神。这是我能为她找到的最好的归宿了。”

时间在这里毫无意义,但在经历过永恒之后,她和弗兰克一起坐在一棵黑杨木下,听着惩罚之地传来的惨叫声。在远处,在极乐境的人造日光之下,幸福岛就像绿宝石一样在波光粼粼的蓝色湖面上反射着光芒。白色的帆船在水面上划过,伟大英雄们的灵魂在海滩上晒着太阳,享受着永久的极乐。

“你不该受到这样的待遇,不该待在长春花之地。”弗兰克表示不满,“你应该和那些英雄们在一起。”

“这只是一次闪回。”黑兹尔说,“我们会醒过来的,弗兰克。现在只是感觉上像是永远而已。”

“那并不是重点!”他抗议说,“你原有的生活被夺走了。你本应该长成一个美丽的女子。你……”他的脸忽然变成更深的紫色,“你本应该跟某个人结婚的。”他平静地说,“你本应度过幸福的一生,但这些你都失去了。”

黑兹尔忍住了一声呜咽。第一次来到长春花之地的时候,并没有这么难熬,那时候她还是一个人。有弗兰克在她身边,反而让她觉得更加伤心。但她早已下定决心,不会因为自己的命运而感到愤怒了。

黑兹尔想起了自己长大成人的那些画面,她那时候在微笑,应该已经陷入爱河。她知道那不会苦涩得扭曲她的表情,也不会让她看上去和玛丽皇后一样。我本应得到更好的,她的妈妈总是这样说。黑兹尔不允许自己也产生那种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