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远行(第3/7页)

“后来我们观察了一个月,发现萨犀伽罗真的和你完全契合。你们在一起的时候,萨犀伽罗变得十分安静,不再对旁人产生任何伤害,而你也不再会像野兽一样爆发,可以完全像一个正常的孩子一样生活。我追问你的父亲,你为什么会被弄成这样,他支支吾吾不肯说,我也没法勉强。但我已经做出决定,从此让萨犀伽罗待在你身边,而我作为法器的守护者,一直保护你。”

“这就是你阴魂不散地跟了我二十年的原因,”安星眠喃喃地说,“可真难为你了。”

“我同样不放心,但风先生对我十分恼火,一意要赶我走,”鹤鸿临说,“我在安府逗留了几天,恰好遇上了我的老朋友、在宁南城经营茶庄的汪惜墨,我时常在他那里买一些东陆的好茶叶。到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他是你父亲的亲信。他邀我去他家里做客,并且告诉了我一个不幸的消息:他已经罹患绝症,没有多少时日可活了。这一次回建阳,其实就是想偷偷安排自己的后事的。我忽然间有了主意,他死之后,我可以假扮成他,一来可以以他的身份继续留在宁南城,二来可以时常回宛州探望你的情况,确定萨犀伽罗没有问题。”

这下子,至少关于萨犀伽罗的来龙去脉就全清楚了,安星眠想。过去一直盘旋在心里的那些疑惑,尤其是这样一件羽族的至宝怎么会让自己这个人类在身上一佩就是二十年,总算是得到了解释。而这个秘密只有少数人知道,当消息不幸传开的时候,自然会有不少人开始垂涎,却并不知道萨犀伽罗会带来怎样的恶果。而很显然,对于这些人,解释也是无效的,所以只要萨犀伽罗在身上佩戴一天,他就一天不能得到安宁。这件看起来温润如玉的法器,却有着那么血腥残酷的历史,那么自己呢?这个一直都是个谦谦君子的长门僧,又会有怎样不为人知的身世之谜呢?

然而,即便是风秋客和鹤鸿临也难以解释自己的身世。从风秋客的描述中,可以判断出,父亲对自己的突变其实是有所了解的,可他并不愿意说出来。而现在,父亲已经去世,这世上还能有谁知道呢?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风秋客的问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首先要看你是不是要尽忠职守把我们抓回去,”安星眠揶揄他,“我们俩好歹也是城邦的通缉犯。”

“废话,我如果真想要抓你,你根本就没有机会上宇文公子的船。”风秋客冷哼一声。

安星眠吐吐舌头:“好吧,我相当怀疑你甚至一直跟到了海盗岛上去假扮一名海盗……我们这一趟来到宁南,原本就是为了查清萨犀伽罗的底细,现在已经如愿了。接下来,我们应该去查找苍银之月的下落了。你当年也追捕过雪寂,有什么线索可以告诉我吗?”

他唯恐风秋客又说出那句口头禅“我虽然知道但就是不能说”,所幸风秋客并没有打算隐瞒:“说倒是可以说,但我所知原本有限。当时谋杀发生得太过突然,谁也没有料到,等到我们去追赶雪寂时,他已经逃离了宁南城。我们沿路打听,发现他不是一个人逃亡,离开宁南不久,就有一个怀孕的女人和他会合,但之后两人又走了两条不同的路。我们不知道那个女人的底细,只能分兵两路追赶,这之后,两路追兵都遭遇了惨败。我所带领追赶雪寂的那一路,莫名其妙地追丢了,雪寂突然之间失去了所有的踪迹,再也无法找到,我们怀疑他可能是被沙漠里的流沙所吞没了。而另一路追兵……连他们自己也失踪了,再也没有回来过,大概已经被那个怀孕的女人杀死了吧。”

“那个女人,就是我母亲,”雪怀青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来,“而追赶她的那些人,确实被杀了,被苍银之月所杀。”

她把自己幼年时所听说的一切都说了出来。风秋客听完后,神情凝重:“也就是说,苍银之月真的在他们夫妻手上,而且是在妻子的手上,那我们当年猜错了,还以为苍银之月一直在雪寂手里。当年雪寂到访,到底和领主商谈了些什么,领主又为什么会留他在宫里那么久,始终无人知晓。但领主后来亲自到藏书阁里去查阅书籍,却被人看出了痕迹:他所查阅的内容,都和苍银之月有关。于是人们开始猜测,雪寂可能有一些和苍银之月有关的信息,想要和领主做交易,但具体详情如何,恐怕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

“照这么说,会不会是最后两个人交易不成,于是我父亲一怒之下杀了领主?”雪怀青小心翼翼地问。

“有这个可能,毕竟两家是世仇,谁也说不准当事者的心态,”风秋客说,“但是当年连我都无法找到他,你们俩确定事隔二十年之后,你们能找到?”

“无论怎么样,总得试一试,”安星眠说,“找不到苍银之月,我们就永无安宁,实在是别无选择。更何况,须弥子告诉我们,辰月可能发现了新的线索,也许他能帮助我。”

“找到苍银之月又能怎样?”风秋客尖锐地说,“就算你找到苍银之月并且还给辰月教,萨犀伽罗终归在你身上无法取下。要人命的理由可能有许多个,但只需要一个就能让你死透了。”

安星眠苦恼地托着腮:“没错,这是一个死结。像你这样不愿意牺牲人命的终究是少数,我相信很多大贵族肯定宁可拿囚犯们的性命去填,也要把萨犀伽罗掌握在自己手中。”

“所以我给你的建议是,别管其他的,逃得远远的,然后躲起来吧,”风秋客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我如果躲得远远的,躲到连你也找不到了,那你岂不是失职?”安星眠说。

“我宁可失职,也不想一整个城邦为了一件身外之物搞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风秋客坚定地说,“萨犀伽罗存在的这一百多年里,城邦从未得到安宁,从领主到知道秘密的上层贵族,一直尽心竭力地掩饰,然后又暗中争抢不休。一百年的时间,萨犀伽罗并没有保卫城邦,保卫羽族,反而成为了祸害。”

他顿了顿,有些犹豫地说:“其实,在守护你的这二十年里,我未必没有动过心思要彻底毁掉萨犀伽罗,永除祸患,但最终我并没有动手。除了我不能确定以后辰月还会不会卷土重来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这二十年里,萨犀伽罗终于有了正面作用:它让一个正直而有才能的年轻人能够活下去并且成长。我很高兴看到这一点。”

安星眠心里一热。在过去的日子里,风秋客虽然传授他武技,又多次保护他,但始终对他严苛而冷淡。这大概是风秋客第一次对他表露出一种父辈一样的感情。但他知道,如果指明这一点,多半会让又臭又硬的风秋客有些难堪,所以他只是淡淡地开了个玩笑:“真不容易,原来你也会用自己的脑袋想问题,我过去一直以为你的身体在九州各地乱跑,脑袋却一直放在城邦的宗庙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