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黄昏时分,果然如骆凤心猜想的那样,钟信派了人来将她们“请”进了刺史府,乔琬没有看见跟她们一起来的那些随从们,多半是被关押去别处了。

刺史府如今已经成了钟信这伙人的居所。不止是刺史府,以乔琬和骆凤心今日在城中逛见的,州府衙署、城中的客栈和城中几家大户的宅院都被灾民们占领了,城南也有三条街区全都住着灾民。

他们无需和城中的原住民一起排队领粮,自有士兵运送米粮上门。只有在这些地方才能看见街上有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谈笑,和城中其他地方的氛围天差地别。

这些人见到乔琬和骆凤心以后都表现出很重的戒心,乔琬没有自讨没趣地去向他们打听这片区域的原居民现在何处,是被杀了还是被赶去了别的什么地方。反正现在疑惑已经够多了,不差急着了解这一个,一切还是等见到曲昌了再说。

晚饭是一碗稀粥,送饭的老妪放下碗就出去了,房门关着,屋里只余下乔琬和骆凤心二人。

两人谁也没喝送来的粥,现在她们在对方的地盘上,而对方又如此古怪,在搞清楚之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骆凤心随身带的有干粮,跟乔琬掰着吃了一点,因为不知道接下来会不会出什么状况,干粮也得省着吃。

左右也得等天黑才能行动,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

“你之前提到你小时候,发生过什么事吗?”骆凤心问。

关于乔琬的身世问题因为乔琬撒过谎,她便一直没有再问过,只是今日中午见乔琬那副样子心里总有些在意。当时在外面,乔琬又正说着千阳城的事,所以没有马上问起,这会儿闲聊,又想了起来。

乔琬听到骆凤心问起她以前的事,下意识地揉搓起了衣角。

骆凤心见状暗自责怪自己欠考虑了些,乔琬当时那样明显这件事对她而言是有阴影的,自己做什么要去戳人伤疤,于是立即又道:“不愿意去想就不说了,我只是随便问问。对了,你渴不渴?我去看看能不能给你找点水来喝。”

说完骆凤心便要起身,乔琬连忙将人拉住。院子外面都有人守着,里面又没有井,去哪里找水喝?

她也就偶尔智商掉一下线,又不是真傻,哪里看不出骆凤心是在故意岔开话免得她难过。

其实难过只是一方面原因,刚才她之所以会犹豫,主要还是不知道要怎么跟骆凤心说这件事,骆凤心这样体贴,反倒让她内疚起来。

“我不是不愿意说,你让我想想该怎么说……”乔琬抓着骆凤心的手,慢慢讲述起了自己的过去。

“我爹在我八岁那年得病死了,当时我还有个四岁的妹妹,我娘独自拉扯我和妹妹……”

那会儿乔琬她妈为了能多赚点钱,求着单位的领导,一个人干了两个人的活。当时她妈妈的单位实行的是三班倒的制度,她妈妈一个人上两个班次,非常辛苦。

乔琬懂事的早,主动帮母亲分担了照顾妹妹的负担,自己每天先把妹妹送去幼儿园,然后再去上学,放了学又去幼儿园把妹妹接回来。她会煮饭,会做一些简单的菜,日子苦是苦了点,也还能过。

变故发生在两年后,有一天,乔琬妈妈难得早早回了家,更加难得的是还买了很多肉,并且给她和妹妹一人买了一身新衣服。

平时乔琬家里虽然还没到完全吃不上肉的地步,但也是菜多肉少,一盘菜里只有零星几片肉。那天乔琬妈妈亲自下厨炒了三大盘菜,每一盘都是满满的肉。

妈妈让她俩换上了新衣服,跟她们说她升职了,以后都有好日子过了,大鱼大肉,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好看的衣服,想买多少就有多少。

许是当时母亲的表情太过诡异,又许是当时一旁妹妹因为有肉吃很开心一直讲话一直笑吵得很,总之乔琬对着这一顿丰盛的晚餐并没有太大的胃口,草草扒完了饭就放了碗,倒是妹妹把盘子里的肉捡了个干干净净。

等乔琬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里了。

她是被她的一个老师救下的,那个老师知道乔琬家的情况,第二天见乔琬没来上学,非常担心。他听人说过乔琬妈妈在的那家企业这几年效益不太行,昨天更是有人说已经确定要倒闭了,员工们都放了假,说是放假,其实也就是失业在即。

他给乔琬家里打了电话,没有人接,课都没顾着上就跑来她家,跟邻居一起撞开了乔琬家的门,家里的三口人只有乔琬还有呼吸……

乔琬将这个故事改编成了一个古代版的,略去了上班失业这些,只说是母亲干活时受了伤,干不了之前干的活了,觉得日子过不下去,做饭的时候在菜里下了药,亏得有邻居相救她才保住了性命。

“我知道她是觉得她死了留我跟妹妹在世上孤苦伶仃,所以想把我们一起带走,可是她问过我、问过我妹妹了吗?我们俩虽然还小,那也是两条人命啊,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目标,自己对未来的憧憬,她凭什么替我们做这个决定?”

“我妹妹那天早上还跟我说,长大以后要去学做点心,她很喜欢吃甜食,可是又舍不得买,就说以后要是自己做就能省好多钱……”

事情已经过去十多年了,乔琬在讲前面的事的时候还算平静,可是提到妹妹,却有些忍耐不住,用手抵住了嘴,勉强将眼泪控制在眼眶中没有流下来。

骆凤心站起来,揽着乔琬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拍着她的背轻声说:“好了好了,是我不该问的,不说了。”

乔琬抵着骆凤心的小腹摇了摇头。以前她就在身世这件事上欺骗过骆凤心,那时骆凤心连假身份都替她默默地做了也没有问她,信她不说是有苦衷,这次会问,显然也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确实是关心她。

“我没事,真的。”乔琬平复了一下情绪,再开口时已经好多了,“而且后来也还好,并没有过得多苦,只是每当想起我妹妹的时候还是心有不甘罢了。”

这些是实话,乔琬当时在医院醒来的时候吓坏了,不知道要怎么过下去。警察帮她联系到了她的奶奶,奶奶年纪大了,身体不太好,听说了这件事以后还是马上从乡下赶来了城里带她。

最开始那段日子有些艰难,好在学校免除了她的学杂费。她因为有些受不了周围人议论和怜悯的眼光,找那名救了她的老师谈过一次,老师建议她转学换个新环境以减小这件事对她心理上的伤害。

为此,学校又为她组织了一次捐款,学期结束后,她拿了钱,和奶奶一起回了乡下,在镇上的小学读书。六年级的时候赶上她家那片房子拆迁,奶奶说既然以后钱不这么紧张了,不如去读个好点的初中,老人家一直为她从城里来了乡下感到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