播 弄|TRICKS(第4/7页)

他放的是一种爵士乐的曲子。

若冰从未有过一个恋人,连普通的男朋友都没有。怎么会这样,或者说怎么会没有?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自然,身边有个乔安妮,不过也有别的女孩,同样有负担,却好歹解决了问题。原因之一可能是她对这件事没有太上心,没有及早用心思。在她所住的镇子里,大多数的女孩高中没念完时就已经跟某个男的认真好上了,有的还没毕业就休学结婚了。社会地位更高一些的女孩,那自然是——少数几个家长供得起上大学的女孩——在外出寻找更好的前程时家里希望她们能跟高中时代的男朋友切断联系。被甩的男孩很快就会被抢走,而动手慢一些的女孩就会发现,剩下的人里真是没什么好货了。至于新来到此地过了某个年龄段的男子,又往往都是已经配备好妻子的。

不过若冰还是有过自己的机会的。她曾被派到外地去接受护士训练,那应该能给她一个新的起点。接受护士训练的姑娘有机会接近医生。但是在这上头她也没能成功。她当时不明白原因何在。她做人太认真,没准问题正是出在这里。对事情过于执著,像李尔王一样,也不会利用跳舞与打网球这样的机会。一个满脸正经的姑娘是会让自己的容貌打个折扣的。不过她也实在想不出一个例子,说明她曾妒忌过某个得到了哪位男士的女孩。事实上她怎么想都没能想出来有哪位男士是自己希望与之结婚的呢。

她倒不是完全反对结婚。她仅仅是在等待,就像她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似的,只是偶尔,她才被引领到真实的状况里来。有时候,会有医院里的某个妇女安排她与一个男的见面,可这时她又会为人家认为是挺般配的结合前景而感到畏惧。最近,连威拉德也把她吓得不轻,因为他开玩笑说,哪天他应该搬过来住,好帮她一起照顾乔安妮。

已经有人在为她解释,甚至是在夸奖她了,他们想当然地认为她从一开始就是有意奉献出自己的一生来照顾乔安妮的。

吃完晚餐后,他问她愿不愿意在上火车前沿着河边去散散步。她说好的,于是他说,在这样做之前他先得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说不定我得向别人介绍你的。”他说。

于是她告诉了他。

“是什么鸟的那个Robin⑤ 吗?”

“正是‘红胸脯知更鸟’的那个Robin。”她说,她一向都是这么跟人介绍自己名字的。不过她现在倒觉得非常不好意思,唯一的做法只能是不顾一切地继续往下说。

“现在该轮到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了。”

他的名字是丹尼尔。“原本是丹尼洛。不过在这儿便是丹尼尔了。”

“还是得入乡从俗嘛,”她说,用的仍然是戏谑的口吻,因为还未完全从说了“红胸脯知更鸟”的尴尬中摆脱出来,“不过是在那儿的什么地方呢?在门的内哥罗——你是住在城里还是住在乡下的?”

“我住的地方是山区。”

他们坐在他的店铺楼上的房间里时,两人之间隔着一些距离,她从未害怕——也从未希望——这个距离会因为他的任何莽撞的、笨拙的或是狡猾的动作而有所改变。在她与别的男人之间偶尔发生这样的事时,她总为这样的事情而替双方都感到不好意思。现在出于必要,她和这个男人走路时靠得很近,如果对面来了什么人,他们的胳臂就会碰在一起。或者他也会稍稍往后躲一躲好让别人过去,这时他的手臂或是胸口就会与她的背接触一瞬间。这样的机会,加之想到他们遇到的人必定是把他们当作是一对儿,引起了某种像是哼鸣或是紧张的感受,通过她的双肩以及那只胳膊传播开去。

他问她关于《安东尼与克莉奥佩特拉》的事,她喜欢不喜欢(喜欢的)以及她最喜欢的是哪个部分。她脑子里出现的是几个大胆却又令人信服必须如此的拥抱场面,可是她不能照实说。

“结尾时的那个部分,”她说,“那时她即将把那条小毒蛇放到身体上去”——她本来是要说胸口的,可是临出口时改掉了,不过身体这两个字也不见得文雅到哪里去——“还有那个老人进来,带来里面有蛇的那篮无花果,他们说了几句笑话,这一类的话吧。我想我喜欢它是因为当时你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场面。我是说,别的地方我也喜欢,我全都喜欢,不过那一段很特别。”

“是的,”他说,“我也很喜欢那一段。”

“你看过吗?”

“没有。我现在需要攒钱呢。不过我以前读过不少莎士比亚的作品,学生学英语都要念的。白天我学修钟表,晚上我学英语。你在学校里是学什么的?”

“没学过多少东西,”她说,“不是在学校学的。从学校出来后我学了些必须得掌握的东西,为了能当一名护士。”

“那也有的好学了,要是想能够当护士的话。我想是这样的吧。”

这以后他们又说到,天黑下来后总算凉快多了,这真是天遂人愿,夜晚明显变长了,虽然还有整整一个八月得受煎熬呢。还谈到朱诺,说它也想跟他们一起出来,可是一听他说必须留下来看店,它立刻就老老实实待下来了。这次谈话越来越像是两个人默契达成的一个花招了,就如同是掩饰他们之间正越来越无法避免、越来越感到必须要走的那一步通常得有的纱幕。

可是在进入小火车站的灯光底下时,满含希望的一切,或是虚无缥缈的一切,顿时就烟消云散了。人们在售票窗口前面排队,他站在他们的后面等候,然后帮她买了车票。他们通过检票口上了月台,旅客们都在这儿等着。

“如果你能把你的全名和地址写在一张纸上,”她说,“我会立刻把钱寄还给你的。”

现在就要见分晓了,她想。可是根本没什么事儿。现在什么都不会发生的。再见了。谢谢你。我会把钱寄去的。不用着急。谢谢你。这一点都不麻烦。但还是要谢谢你的。再见了。

“咱们再往前走上一段吧。”他说,于是他们沿着月台走到灯光照不见的地方。

“钱的事何必着急呢。数目那么小而且还可能寄不到,因为我很快就要出门了。邮件有时候走得很慢的。”

“哦,不过我是必须得还你的。”

“那让我来告诉你该怎么还。你是在听吗?”

“在啊。”

“明年夏天我还会在老地方。还是那家店铺。明年最迟六月,我一定会在的。明年夏天。因此你可以挑选你要看的戏,上这儿来,去那家店。”

“我那时候再还你?”

“哦,是的。我再做饭,咱们一块儿喝红酒,我会告诉你一年来发生了什么事,你也告诉我。不过另外我还有一个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