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梅儿(第3/5页)

又是“咔嚓”一声,我们面前的裂缝更宽了。我的脚趾开始恢复知觉,它们在靴子里活动着,准备迎战。“听起来很耳熟。”

戴维森的声音随着他的讲述渐渐有了力量,因为他记起了我们是为何而战:“蒙弗已是一片混乱废墟。上千个银血族各自称王,每个山头都成了一个王国,国家四分五裂,面目全非,而只有红血族团结一心。忠烈阿尔当潜伏暗处,等待着挣脱束缚的时刻。分而治之,各个击破,巴罗小姐,这是唯一能战胜他们的办法。”

诺尔塔王国,裂谷王国,皮蒙山麓,湖境之地……银血族相互掣肘、彼此遏制,为了越来越小的地盘争执不休,而我们,正伺机夺取全境。尽管戴维森看起来不堪重负,我却还是感受到了他骨子里的坚忍。他是个天才——也许是,但肯定是个危险分子。

一阵风雪将我向后扑。我唯一需要关注的,是此刻正在发生的事。是活下去。是赢。

淡蓝色的能量冲出碎裂的城墙,在一英尺宽的裂口处涌动着。戴维森伸出一只手,支撑着这屏障。一滴血从他的下巴上滴了下来,在寒冷中升华成水汽。

屏障之外,有个身影不断地猛击猛擂,拳头像雨点般落下,冲击着抖动不已的屏障。另一个铁腕人过来帮忙,冲击石块,将裂口撕得更大。屏障也随之扩张变大了。

“准备,”戴维森说,“我撤掉屏障时,你们就开火。”

我们依令而行,做好了射击的准备。

“三。”

紫色的电火花在我手指间跳动,织成了脉动着的、闪着毁灭之光的火球。

“二。”

爆破者们像狙击手似的跪了下来。不过,他们不需要枪,只需要自己的眼睛和手指。

“一。”

蓝色的屏障一闪,裂成两半,把那两个铁腕人狠狠地掼到墙上,他们的骨头发出碎裂的咔嚓声。我们冲着裂口猛烈开火,我的闪电光亮夺目,照亮了远处的黑暗。在那儿,十几个凶狠敌兵正要扑过来。他们大多跪倒在地,被爆破者的异能炸得血火一片。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戴维森就重新弥合起屏障,猛烈的扫射戛然而止。

对我们的成功,戴维森一脸的惊讶。

在我们之上的城墙上,一枚火球搅动着黑色的风暴,像火把似的照亮了伪装的黑夜。卡尔的烈焰四散蔓延,重重出击,犹如火蛇。红色的高温把天空变成了血色的地狱。

我只是握紧拳头,示意戴维森。

“再来。”

计算时间的流逝几乎是不可能的。没有太阳,我不知道我们在裂口那里战斗了多久。尽管我们击退了一波又一波的进攻,裂口却还是一点一点地扩大了。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我对自己说道。在城墙上,敌兵没能占领塔楼,而冰桥也在我们不间断地抵抗下一次融化,断裂,后撤。街上躺着很多尸体,就连愈疗者也回天乏术。在进攻的间歇,我们把那些尸体拖进小巷里,好不被人看到。我屏住呼吸,细看着一张张已无生气的脸。不是卡尔,不是法莱。唯一一个我认识的人是唐森,他被人一击封喉。我原以为自己会有些内疚或同情,但我什么都没感觉到。我只是知道了“铁腕人攀上城墙,把我们的战士打死了”这样一个事实。

戴维森的屏障延展包覆着城墙底部的裂口。裂口现在至少有十英尺宽了,像洞开的石头大嘴。尸体就躺在这张嘴中间,他们要么是被闪电电得冒烟,要么就是被爆破者无情的意念炸得体无完肤。在颤动的蓝色屏障的另一边,暗影在黑暗中聚集,准备着再次发起进攻。汹涌的雨水和冰凌削弱了戴维森的异能。音爆者的尖叫撞击在屏障上,弹了回去,哪怕是回声也让我们的耳朵疼痛不已。戴维森抽搐起来。汗水从他的额头上、鼻子上、脸颊上流下来,片片血迹变成了条块斑纹。他快要到达极限了,我们也没有时间了。

“让雷夫过来!”我喊道,“还有泰顿!”

我的话一出口,就有个传令兵冲上台阶去找他们。我仰望城墙,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卡尔以一种疯狂的节奏忙碌着,就像一台完美的机器。迈步,转身,出击;迈步,转身,出击。他也和我一样,除了“活下来”之外不作他想。在敌人发起进攻的间隙,他重整队伍,指示红血族开火,或是与阿卡迪和洛里一起判断下一个目标的来路。那上面死了多少人,我说不上来。

又一具尸体从塔楼上翻身坠落。我拉住他的胳膊,这才发现他的盔甲并非盔甲,而是一片片石化的血肉,被烈焰王子的愤怒点燃,闷烧。我惊讶地往后退了退,好像自己也被烧到了。石皮人。他身上仅余的衣服还能看出蓝色和灰色。麦肯瑟斯家族。诺尔塔。梅温的人。

想到这背后的事实,我使劲地咽了口唾沫:梅温的军队已经抵达了城墙。我们抵抗的不再只是湖境人。我的胸膛里涌起了愤怒的咆哮,我甚至希望能亲自冲出裂口,把墙外的一切撕毁殆尽。追上他,抓住他,在他的军队和我的军队之间,杀死他。

这时,那个“尸体”抓住了我。

他的手一拧,我的手腕就“啪塔”一声骨折了。剧痛攀上了我的胳膊,我一阵战栗,向后躲闪。

闪电从我的身体中喷涌而出,犹如尖声叫喊,带着紫色的电火花和致命的亮光蒙上了他的身体。但不知是石皮人的皮太厚,还是意志太坚定,他并没有马上死掉,而是用那钳子般的手指掐住了我的脖子。这时,他的背上炸裂开来——是爆破者。碎石片像死皮似的从他身上剥落。他号叫起来,因为疼痛而更加用力。我犯了个错,那就是想要掰开他紧锁住我喉咙的手。他坚硬的皮肤割破了我的皮肤,血从我的指间冒出来,在冰冷的空气中鲜红、滚烫。

我的眼前直冒金星,连忙又射出一道闪电,好释放自己的痛苦。这一击把他从我身边甩开了。他头冲下撞向城墙,身体甩出了街道。爆破者从他溃破的后背入手,了结了他的生命。

戴维森的脚开始打战,但仍然支撑着越来越薄弱的屏障。他目睹了刚才的一切,却无法施以援手,除非他想把入侵者放进来,让我们全军覆没。他的嘴角抽搐着,仿佛是在为这一正确的决定道歉。

“你还能坚持多久?”我气喘吁吁地问道,往地上吐了一口血沫。

他咬紧了牙齿:“一小会儿。”

这是废话,我真想骂他:“一分钟?两分钟?”

“一分钟。”他挤出几个字。

“一分钟就够了。”

我瞥了一眼那越来越微弱的屏障,蓝色的光影正随着戴维森能量的降低而淡化。当蓝色完全消失时,另一边的人影也明晰起来:蓝色、黑红相间;湖境之地、诺尔塔。没有王冠,不见国王,有的只是想要战胜我们的乌泱泱的军队。梅温是不会踏足科尔沃姆的,除非这座城市已经属于他。当卡洛雷家族的兄长正在城墙上决意死战时,梅温却没傻到拿自己的命冒险。他知道自己的力量在于阵线之后,在于王座,而非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