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书选译(第3/4页)

……喜欢写作吗?当然,当然啰,我喜欢。在我写作的时候,我才似乎生活着——对于我,写作就是生命。什么叫生活着呀?不是在吃,在喝,在呼吸,——而是你整个存在的每一根纤维都热情地、欢乐地在感受着生命。这么说,有人确是生活在他的作品里。……你不也是这样吗?——啊,一定是这样!

你的永远忠诚的

E.B.B.

4月18日

……我并不想单纯地把资料当作资料;没有人会这样做。可是人生总是需要有充实的经验,多方面的经验——我而且深深相信,要是一个诗人同那形形色色的外界生活切断了关系,那他的遭遇是多么悲惨、不利。拿你自己来说吧,你能不能把你自己的成就,看作完全与周围的外来的影响无关,竟会毫无顾虑地说,我从这世上一无所得?你并非直接有所获益,那我知道——可是你一定间接地,通过了反应的方式获得了好处。不论是什么因素,对你起了作用,就化作了你生命的一部分。不论是什么事物,为你爱也好、恨也好,叫你喜悦也好,让你鄙夷也好,对你起了作用,也就化作了你生命的一部分。你读过《即兴》这本作品吗?或者说,你高兴读一读吗?那位作者倒象和我具有同感,也体会到外界的生活的美好;那位作者是具有诗人的灵魂的。这是本充满了美、对我具有极大艺术魅力的书。

永远是你的

伊丽莎白•巴莱特

星期五晚上(邮截1845,5,24)

这是女诗人答复白朗宁的求婚的信。请参阅后面“关于一封被退回的情书”。

我原想在昨晚和今晨写信给你,可是提不起笔来。你不知道,你那些失了分寸的话给我带来了多大的痛苦。假如我违抗你,我说你的话失了分寸——亲爱的朋友,那也不是我存心要得罪你啊,而是为了要使我在我自己的心目中,在上帝面前,还有些许可取的地方——或者说,还不至于一无可取,完全不配你的抬举。你这样抬举我,而我却不由得往后退缩——这是出之于天性,出之于一瞥之间,而且不留一点思考的余地。对这一回事,假使我默不作声,那就是在一切表白中最不忠实的表白了。听我说吧:你说了不知轻重的话,胡思乱想的话,那是你决不会开口再说——或是改口否认的;而是说过就完事,随即就忘了,永远也记不起来了;而这些话,就消失在你我二人中间,就像你跟排字工人的一个误植一样。我是你的朋友(你再也不会有更忠实的朋友了),为了我,请忘了这事吧——我提出这个请求,是为了这是我俩以后自由自在地交往的必要条件……,要是再来一言半语的答覆,或是再有一言半语提到这回事,那我就没有办法——我就不愿意跟你见面了——将来你问你自个儿,你会在内心说我做得对。所以,请你为了我的缘故,以后别再提这个了吧——我想你是不会的,这样就解除了我的苦恼,免得正当我俩的友谊呈现美好的光景,让我得到些安慰的时光,我却必须把它割断了——而我是那么多于忧愁、少于欢乐啊……

你的友情和同情,不管多长久还是多短暂,我都会终生珍惜的。你看错了我,我可不能错看自己啊。——你太抬举我了,真叫我无地自容!我是眼里噙着感激的泪花,委婉推辞的呀。……

你不会生我的气吧?不行,那可是一场冰雹夹着闪电啊!……你知道,我并非石头,哪怕象石头般不吭一声。如果我吭了一声,有什么话得罪了你,那就可怜我的不得已吧。没什么要说的了,除了祈求上帝祝福你:你宽宏大量,不会因为我的说话行事而感到一丝烦恼!

你的感激的朋友

E.B.B.

第二次求婚(邮戳1845年8月30日)

…………

我对你的信任是绝对的,完全的。那一回,你不许我再提一字,我相信那就是你的意旨,我始终没敢再提起……现在让我说一说吧(只此一遭)——我从灵魂深处爱你,我愿意把生命交给你,由你接受多少就多少,当初是这样,现在也决不变更。……我这份自决自愿的爱,跟能不能从你那儿得到回报是完全不相干的……你许给我的友谊,你对待我的那份亲切,已成了我生命中最可靠、最深沉的欢乐……你能够给我的,你愿意给我的深情厚意,那就是我至高无上的幸福,不管那一天还有多遥远……

属于你的——上帝祝福你——

R.B.

回信(星期日,1845年8月31日)

……可是叫我怎么能为自己辩解呢?我能糟蹋你的最好的感情吗?能眼看你把一瓢清水全倾注在沙地里吗?……本来,我以为你对我的错爱,只是一种高尚的感情冲动,也许不消一星期这股劲儿就过去了;谁想你却这样死心眼儿!这真叫我感动,深深感动,甚至感动得叫我没法说出来。

……你的生命!假使你把生命交给我,我把整个心儿给了它,我能拿出的只有忧愁和悲哀啊!(你决不是天生为了担负起那么多悲哀!)我能拿出什么不算太寒伧的东西作为回敬呢?这回事,我们就到此为止吧——我只能相信你,到此为止,再也不提一字了。……

永远是你的

E.B.B.

女诗人的几封信

星期五(邮戳1845,10,17)

你那些花儿多美啊!尽管搁了一夜,还是那么美,那么鲜艳,我把一枝枝花儿插进盛水的花瓶时,我一直觉得你还留在我身边,还没走。我脑海里涌起了千思万绪,我低头看着那些小朵儿蓝花,眼前却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了,……我在想着一小时前我难以启齿的话,只怕一说出口,我的泪珠就断了线,比这会儿滚下得还快。我这会儿要说的是:此情此最,我永远忘不了,我欠你的情最多,别人的情我还可以还得起,你的情我永远也报答不了。就在这会儿,你对于我,比整个世界都还重要——我这么表白,无非换一祌口气诉说自己的心里话:听凭你的幸福去冒风险,糟蹋你的恩德,我这是做了对不起我自个儿的事呀。……

愿上帝祝福你!你的过错是你给人的恩德太多了。你跟别的男子不一样,与众不同,这是我一眼就看出来的。

(邮戳1845,11,1)

…………

[你的信给我带来的梦,对我的关心]这一切对于我意味着什么,你是不可能完全猜透的——尽管你是一位戏剧诗人。你无法想象,因为你不知道,在被你接触之前,我的生命意味着什么。……我的惊讶胜过了你的惊讶。这不过是昨天的事罢了,我一个人独坐着,早厌倦了我这生命,甚至为了对自己的诗篇有一点关切之情,我得费劲地硬是把诗篇撕断跟自己的牵连,把诗篇拋出我生命之外,扔进在阳光之下;那阴影中的我可感受不到一丝照在我诗篇上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