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刘
【题解】
这是记录周人祖先公刘带领周民从邰迁豳的一首长篇史诗。诗中生动地记录了迁移的全过程：迁徙前的准备，迁徙后选址测量，训练军队，发展农业，举行祭祀，扩建京城等等。歌颂了公刘的勤劳和智慧，塑造了一位受民拥护的民族英雄形象。司马迁在《史记·周本纪》中，用散文形式概括了诗的内容，他说：“公刘虽在戎狄之间，复修后稷之业，务耕种，行地宜。自漆、沮渡渭，取材用。行者有资，居者有蓄积。民赖其庆，百姓怀之，多徙而保归焉。周道之兴自此始，故诗人歌乐思其德。”《毛诗序》说：“《公刘》，召康公戒成王也。成王将涖政，戒以民事。美公刘之厚于民，而献是诗也。”《郑笺》：“公刘者，后稷之子孙也。夏之始衰，见迫逐，迁于豳而有居民之道。成王始幼少，周公居摄政，反归之。成王将涖政，召公与周公相成王，为左右。召公惧成王尚幼稚，不留意于治民之事，故作诗美公刘以深戒之。”《毛序》认为此诗作者是召公，方玉润则持异议，他说：“《序》以此为召康公作者，盖因《七月》既属之周公，则此诗不能不属诸召公矣。其有心附会周、召处，明白显然。”方氏认为这是牵强附会之说。大多数研究者认为这首诗是西周后期的作品。
笃公刘[1]， 匪居匪康[2]。 乃埸乃疆[3]， 乃积乃仓[4]。 乃裹糇粮[5]， 于橐于囊[6]。 思辑用光[7]， 弓矢斯张[8]。 干戈戚扬[9]， 爰方启行[10]。
【译文】
老实厚道的公刘， 居住之地不安康。 整理田地分疆界， 收集粮食装进仓。 备好行路的干粮， 装满小袋和大囊。 和睦团结争荣光， 张弓带箭齐武装。 盾戈斧钺拿在手， 开始动身向远方。
【注释】
[1]笃：忠实厚道。公刘：周族首领，后稷的后代。公为爵，刘为名。
[2]匪：同“非”，不。康：安乐。
[3]埸（yì）：田界。
[4]积：露天堆放粮食的地方，亦称庾。仓：仓库。
[5]糇（hóu）粮：干粮。
[6]橐（tuó）：没底的口袋，装物后结扎两头。囊：有底的口袋。
[7]思：发语词。辑：和睦团结。用光：以为光荣。
[8]斯：语助词。张：张开。此指拉弓。
[9]干戈：盾牌与戈矛。戚扬：斧钺，小斧大斧。
[10]爰：于是。方：开始。启行：动身，出发。
笃公刘， 于胥斯原[11]。 既庶既繁， 既顺乃宣[12]， 而无永叹。 陟则在巘[13]， 复降在原。 何以舟之[14]？ 维玉及瑶[15]， 鞞琫容刀[16]。
【译文】
老实厚道的公刘， 豳地原野考察忙。 百姓众多事繁杂， 民心归顺又舒畅， 长吁短叹永扫光。 时而登上小山坡， 时而下到平原上。 身上佩带是什么？ 美玉宝石闪亮光， 佩刀玉鞘真漂亮。
【注释】
[11]于：在。胥：视察。斯：此，这。原：指豳地的原野。
[12]顺：民心顺畅。宣：舒畅。
[13]巘（yǎn）：小山。
[14]舟：通“周”，环绕。
[15]维：是。瑶：似玉的美石。
[16]鞞（bǐng）：刀鞘。琫（běng）：刀鞘上的玉饰。容刀：佩刀。
笃公刘， 逝彼百泉[17]， 瞻彼溥原[18]。 乃陟南冈， 乃觏于京[19]。 京师之野[20]， 于时处处[21]， 于时庐旅[22]。 于时言言， 于时语语。
【译文】
老实厚道的公刘， 来到百泉泉水旁。 眺望平原宽又广， 登上南边高山冈， 发现京师好地方。 京师田野真辽阔， 于是定居建新邦， 于是准备建新房。 于是人人出主意， 于是大家共商量。
【注释】
[17]逝：往。百泉：指泉水多的地方。一说为地名，在今宁夏固原东南。
[18]溥（pǔ）：广大。
[19]觏：看见。京：豳的地名。
[20]京师：京邑。后世专指帝王所住的都城。
[21]于时：于是。处处：止息，居住。
[22]庐旅：寄居。
笃公刘， 于京斯依[23]。 跄跄济济[24]， 俾筵俾几[25]。 既登乃依[26]， 乃造其曹[27]。 执豕于牢[28]， 酌之用匏[29]。 食之饮之， 君之宗之[30]。
【译文】
老实厚道的公刘， 定居京师原野上。 众人快速又整齐， 来到犒赏宴会堂。 宾客主人都坐定， 先祭猪神求吉祥。 圈里拉出猪儿肥， 葫芦瓢儿舀酒香。 大家喝酒又吃肉， 推举公刘为君长。
【注释】
[23]依：凭依。
[24]跄跄（qiāng）：步伐快疾有节奏的样子。济济：多而整齐的样子。
[25]俾：使。筵：竹席。
[26]依：凭依小几。
[27]造：告诉，告祭。曹：“褿”之假借，祭猪神。
[28]执：捉。牢：猪圈。
[29]酌：舀取。匏（páo）：葫芦。此指葫芦制的酒器。
[30]君：为京地君主。宗：为宗族之长。
笃公刘， 既溥既长[31]， 既景乃冈[32]。 相其阴阳， 观其流泉。 其军三单[33]， 度其隰原[34]， 彻田为粮[35]。 度其夕阳[36]， 豳居允荒[37]。
【译文】
老实厚道的公刘， 开拓豳地广又长， 观测日影上高冈。 山南山北勘察忙， 查明水源和流向。 军队分为三班倒， 测量洼地来垦荒， 开垦田亩好种粮。 又到山西去测量， 豳地确实很宽广。
【注释】
[31]既溥既长：指在京地土地开拓又广又长。既，已。溥，广大。
[32]景：日影。这里指测日影定方向。
[33]单：轮番更休。这里指成立三军，而每次用其一军，更番相代。
[34]度：测量。隰原：低平之地。
[35]彻田：开垦荒地。
[36]夕阳：指山的西面。
[37]允：确实，实在。荒：广大。
笃公刘， 于豳斯馆[38]。 涉渭为乱[39]， 取厉取锻[40]。 止基乃理[41]， 爰众爰有[42]。 夹其皇涧[43]， 溯其过涧[44]。 止旅乃密[45]， 芮鞫之即[46]。
【译文】
老实厚道的公刘， 豳地广野建房屋。 渡过渭水采石料， 磨石矿石都备好。 再把地基打牢靠， 民康物阜齐欢笑。 住在皇涧两岸边， 放眼望去是过涧。 移民定居人众多， 一直住到芮水湾。
【注释】
[38]馆：建筑馆舍。此处作动词用。
[39]渭：渭水。乱：横流而渡。
[40]厉：同“砺”，磨刀石。锻：冶炼金属的材料。
[41]止：既。基：地基。理：治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