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生意场上一向是钱的事情最简单,人情才是最难还的(第3/11页)

“两江总督官居一品,胡雪岩亦是商界首富,想不到都拿一个无拳无勇的洋人平民无可奈何,真是天下奇闻。”李钦摇了摇头。

“李少东,你们李家久居北方,那里还是大清的天下,可是这东南半壁,嘿,先是叫洪秀全搅了个天翻地覆,现如今洋人又成了说一不二的太上皇,他们的炮舰就停在黄埔江口,谁敢招惹?”

正在此时,就听楼梯口哗啦一声,像是店伙计的托盘被人撞落,惊呼声方起,用来在雅座之间隔挡的巨幅屏风猛然间倒了下来,李钦手疾眼快,一扯罗掌柜,二人赶紧避开。

就见一个酒气熏天的人身子扑在屏风上,整个人压着屏风倒在地上,手脚挣扎了几下却爬不起来。

掌柜见闯出了祸,赶紧过来赔罪:“二位爷,您可千万别见怪。这位是洋大人,喝多了酒,咱们劝不住也不敢劝。您二位请移座,我叫厨子再做好菜。”

说洋人,洋人到,李钦上下打量了那抱着酒瓶,半醉半醒的洋人,忽然一皱眉:“咦,这不是怡和洋行的理查德吗?”

“李少东认识他。”罗掌柜道。

“我和他在徽州做过洋枪买卖,后来在盐城修海塘,他是怡和洋行的代表,卖给我两座旧教堂,拆了做砖石料。”

“那没错了。这洋人可够倒霉的,大概就是因为卖教堂一事,带着老婆到盐城去半公半私游玩,恰逢暴民作乱,他老婆被拖入空房轮暴之后,活活打死。这个理查德趁乱抢了一匹马,这才逃出性命。英国领事馆虽然为他做主,但是怡和洋行的董事嫌他办事大意,惹了这么大的麻烦,于是将本来交给他的生意收了回去,只派他与洋兵轮上的司务打交道,负责炮舰的维修补给。甭管中国外国,当兵的生意是最难做的,理查德死了老婆,还整天受兵痞子的气,弄得‘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整天抱个酒瓶子喝得烂醉。依我看,离被怡和洋行辞退也不远了。”

“嗯。”李钦心里有数,要不是自己修海塘偷工减料,就不会引发那一场暴乱。他若有所思地看着理查德,又回过头看向夜色中的黄埔滩,唇角现出一丝笑意,喃喃道,“可别说我不照应你。”

罗掌柜没听清,问道:“李少东,你说什么?”

“上海地方我不熟,这事儿还要偏劳你了。”李钦诡秘地一笑,小声说了几句话,末了道,“所有开销过后到江宁李家盐铺去支。”

“哟,少东家太客气了,我当差这不是应该的嘛。”罗掌柜也是老江湖,知道不该问的别问,李家是棵大树,抱紧了准没错,于是招呼手下人将理查德架了出去,自己也随后跟出。可是毕竟事涉洋人,罗掌柜这一夜前思后想总不放心,第二天看看时辰不早了,叫上一辆车,直奔十六铺的永兴旅馆。这家旅馆住的大多是洋人,昨晚罗掌柜就是按照李钦的吩咐,把理查德送到了这里。

他前脚刚下马车,抬眼看见李钦与理查德联袂而出,就听李钦笑道:“放心,理查德先生,咱们都姓李,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此事成了,我绝不食言,包你称心如意。”

“是的。”理查德在中国久了,离开通事也能说几句半生不熟的汉语,“你李钦,我理查德,咱们很近,可以好好合作,一起赚钱。”

罗掌柜这才发现理查德不仅修了面,还换了一身崭新的衣服,看起来容光焕发,与昨晚那个酒鬼简直是判若两人。

他正愣神,李钦与理查德已经互道告别。看着马车扬尘而去,罗掌柜实在是好奇,凑上来笑着说:“您这是变戏法?这洋人昨晚还半死不活,今天怎么一副上景阳冈打虎的劲头儿呢。”

“有这么神?”李钦斜睨了他一眼。

“那当然,少东家真神了!”罗掌柜一挑大拇指。

“其实说破不奇怪。你昨晚找来陪理查德睡觉的那两个白俄女人,我今天一来就许给了他,身价由李家出。我还告诉他,要是能帮我一个忙,让我顺利掌握两江三省全部的盐铺子,今后我可以让怡和洋行在东南盐业生意上分一杯羹,指定由他来负责。这样一来,这理查德就等于是立了一大功,成了怡和洋行说什么也要留住的人。转眼之间,女人、权力和金钱,他都有了,当然高兴,当然快活。这不,立马就赶回洋行去向董事们邀功了。”

罗掌柜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问:“您许给这洋人这么多的好处,到底要他帮什么忙啊。”

李钦深深吸了一口气,咧嘴一笑:“这件事嘛,用不了两天就会轰动上海滩,到时候你想不知道都不行。”

古平原按照约定好的日子,到杭州来找胡雪岩借银子。他在万安桥码头下了船,先到自家开的大货栈去看了看生意,发觉虽然二弟这段时间都在镇江照料母亲,可是胡雪岩为货栈找的管事很是得力,将生意处理得井井有条。当然,这里面有一大半的原因还是因为古平原从一开始就为这家货栈铺好了路,南北茶货川流不息,压根就不愁没生意做,码头上车来车往,运河里船来船往,人声鼎沸,日夜不息。

生意好,赚的就多。对于这处新买卖,古平原很慷慨地给了这群管事伙计们按月分红,这笔钱看得见拿得着,只要肯出力,到了月底就能拿双份甚至更多的酬劳,这群伙计们像不要命似地扑在店里,赶都赶不回去。

“大东家,您看看,这杭州是运河的起点,历来是货栈林立,可是自从咱们古家货栈开了张,这才不到一年,就已经成了码头上的龙头老大。您看,那家,还有那家……”管事的指着不远处的几家货栈,“原来都是大买卖,现在不行喽,听说已经准备关门歇业了,还有人私下找到我,想要贱价把手里的货栈和货船卖给咱们。正好东家来了,请示下,咱们要不要做这笔生意?我去看过了,栈、船都不错,价儿也合适,咱们买下来将这一带连成一片,声势就更大了。”

管事的说完,满心以为古平原肯定脸上乐开了花,谁知这位东家却阴了脸,走到运河边看了看那几家货栈前面落篷的货船和无精打采的伙计,将眉头深深皱起。

“去把几个大伙计都叫来,我有话说。”

等人齐了,古平原向着大家拱了拱手:“想必有些人还不认得我,我是这家货栈的大东家,平日在此操持一切的是我二弟古平文。我今日刚到,方才粗略看了这处买卖的经营,实在是好,虽然买卖红火在我的意料之中,但是生意好到这个份儿上,可见大家平时是如何卖力。管事的,记着,年底吃犒劳的时候,每个人的红包加上两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