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互助相帮,才是商帮(第2/12页)

古平原心说,您老这火爆脾气比烟的火性还大,自己有十万火急之事,哪有闲工夫听琴论道。他这么一想,脸上就带出三分焦色,胡老太爷人虽然老了,眼神却利,方才是乍见古平原心情激动,如今平绪心情,一下子就看出来了古平原有心事。

“我真是老糊涂了。世侄,你此来是有事吧?”

古平原心想我也别客气了,好不容易胡老太爷自己把话引过来,我就实话实说了吧。当下就把朝廷怎么以诱捕陈玉成为条件释放自己,自己又有不能为的苦衷,眼下必须先解合肥之围,救出家人后再缓缓图之这些事都一股脑讲了出来。

“哦,这么说你是来筹集军饷。”

“我听刘黑塔说,老太爷把茶叶都运回徽州了,不知是否卖出?”古平原问了一句。

“已经卖出去了,卖了一个好价钱。”胡老太爷点了点头。

“那就好,我想把古家这一份先领走充作军饷,其余部分算是我向老太爷借的,等到下个茶期一并归还。”

“这都好说,只是三十万两现银得让钱庄准备一两天。来人,把侯二找来。”

如今侯二爷是泰来茶庄的大掌柜,要动这么一大笔钱,当然要大掌柜出面。

“我不想在琴房见他,世侄随我来。”胡老太爷把古平原带到前院花厅,一面饮茶一面等侯二。

过了大半个时辰,侯二匆匆赶来。胡老太爷一见他眼睛通红,满身的酒气,就十分不喜,立时出言斥责道:“你这哪像个大掌柜的样子,大白天居然吃酒带醉,上梁不正下梁歪,如何给伙计们立规矩做生意。”

“舅舅,眼下哪还有什么生意,伙计们都在店里闲着,我也闲得难受,喝点小酒听个曲儿,打发时间罢了。呃!”说着侯二爷打了一个大大的酒嗝,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一股酸臭气。

胡老太爷气得满脸通红,一举大烟杆子就想打他,看他浑然不觉的样子,忍着气又放下来,怒道:“你要不是我姐姐的单传独子,我这就打断你的腿。”说着向古平原摇头苦笑,“世侄,让你见笑了。”

侯二爷醉眼惺忪,这才看到坐在一旁的古平原,伸手一指,大叫道:“这姓古的怎么从关外跑回来了,他是个流犯,咱们可得报官。”

“住口!”胡老太爷听他太不像话,怒冲冲走下来,劈手一个大耳刮子。

“去,拿我的图章到钱庄取三十万现银,古平原说送到哪儿就送到哪儿!”

“什么?”侯二爷被打醒了七分,本来抚着脸不敢言语了,一听这话又猛地抬起头,“舅舅,您糊涂了吧,怎么能给姓古的三十万两银子呢。您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如今……”

“住口、住口……”胡老太爷可气大发了,烟杆子连连敲着红木柱子,抖着手指着侯二爷,“你私拿公中的银子开赌场,我还没和你算账呢!我上次跟你说什么来着,再敢不听我的话,做吃里爬外的事儿,我不仅把你逐出泰来茶庄,我还要到徽商会馆去开堂祭神,把你撵出徽商。去,按我说的办,把银子提出来给古平原送去,人家和咱们合伙做买卖,这是应得的一份。”

古平原见侯二爷一脸不服气的样子,又听他的口风不对,知道这里面有事儿,几次想问,胡老太爷脾气太大,根本插不上嘴,见是个话缝,赶紧跟上一句:“老太爷,事儿可不能这么办。做生意讲究账目清楚,我应该先和侯世兄把货物账目交割清楚,然后算出应得之银,其余的都算是我向您老人家借的。”

古平原说的是正办,侯二爷听了却冷哼一声,胡老太爷不等他说话便抢着道:“不必不必,我还没死呢,这泰来茶庄的事儿我说了算,贤侄你办的是十万火急的事,哪有闲工夫一笔笔看账,先把银子拉走是正经,细账将来再算。”

古平原还想再说什么,胡老太爷已经不容他再说下去了,连连催促侯二去提银子,侯二爷恨恨地一跺脚,拿着图章悻悻而去。

“世侄啊,按说我应该留你住几天,只是你如今事繁,等你办完了事儿,再到天寿园来,咱爷俩好好叙叙。”

一直到古平原起身告辞,胡老太爷也没给他问话的机会。古平原此来休宁,别看顺顺利利拿到了三十万两银子,心里面却揣了一个大疙瘩,胡家分明是有事儿,却不愿意告诉自己。

等到他回了大营,军粮已经源源不断地运了来,乔鹤年坐镇大营,当机立断,决定只要那笔三十万两的银子一到,立时就派郝师爷去和程学启谈判。

“乔大人,这事儿我还另有主意。”古平原思前想后,决定冒一冒险,“这几日我也问过好多人,都说程学启这个人本性不坏。”

既然是个孝子,又担起保境安民的责任,当然心中有一份忠义在,只不过官府欺人太甚,这算是“逼上梁山”。古平原希望乔鹤年给程学启写封信,代袁甲三巡抚认个错,直接将这批军粮和军饷送到程学启大营,就说是赔罪之礼。

“程学启要是个浑人,我不会出这个主意,但是他绝非不识好歹之辈。乔大人这份书信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郝大哥仁至义尽礼数周到,再加上一份意想不到的厚礼,此事成功的希望当然很大。”

万一程学启翻脸,就等于把这批巨额军资拱手送给了长毛,乔鹤年和郝师爷听了这个主意,可犯了难了,二人秘密商议了许久也难定策。

“代袁巡抚致歉一事其实很犯忌讳,但我决定做了,就看郝夫子有没有把握能说动程学启。”

“我原本想,我去劝降,大不了一条命交代给长毛。可如今这事儿大了,这么多钱粮足以左右战局。要真这么办,我一个人不行,古老弟,你也得跟我一道去,你的智略胜我十倍,口才也佳,要说服程学启,非你不可。”

“可我不是官面儿上的人,他不会信我。”

“一套官服而已,眼下捐官多如牛毛,你就冒充庐州府新任八品判官。正好他是我的好友,眼下也在大营,我把他的官服借来,咱俩一起去。”郝师爷二话不说借来一套八品官服,古平原自是责无旁贷,反倒乔鹤年担心他二人安危,命营中一千人马在程学启大营外十里悄悄埋伏,准备接应古、郝二人。

古平原不以为然,两个都是书生,程学启真要杀人,他们岂能逃得出来,更别说逃出十里之外,然而拗不过乔鹤年只得罢了。

等到胡家的银子解到,军需官按数清点分文不少,于是装入银鞘准备起运。押送这批银两过来的人可是大出古平原意外,竟然是侯二爷。

古平原其实心里并不待见他,当初在古家村要不是侯二爷告密,自己的老师不会死得那么惨,白依梅也不会死心塌地跟了陈玉成。但古平原为人光明磊落,既然答应了胡老太爷化解这段仇怨,就干干脆脆把此事放下了,此后侯二爷带头煽动徽商与自己作对,他也并没往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