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谋国,才是真正的大生意(第4/15页)

想不到程学启居然就有这么大的胆子,敢绕过巡抚直接发兵,要是打输了那非掉脑袋不可。

陈永清叹道:“我问过了,那天午后,有人给程学启的大营里送了两口棺材,他打开一看顿时怒发如狂,谁也劝不住,到底是弄出了这么一桩大事来。”

“棺材,谁的棺材?”

“还能有谁,说是被长毛弃尸荒野的程夫人和他的儿子。”

古平原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就难怪了。

“陈玉成莫非就这么不经打,两天就把三河镇丢了?”

眼前都是好朋友,他可以直言无忌。

“说来这还是拜你所赐。”郝师爷苦笑地摇摇头,“你那六千支洋枪和许多洋炮如今都在程学启手里,加上军饷充足,他发令时有言在先,凡是长毛的私财谁抢到了归谁所有,割一个长毛人头赏五两银子。就这么着生生把一群贪生怕死的官兵鼓动成了虎狼之师。”

“那她呢?”

郝师爷知道他问的是谁,依旧摇头:“兵荒马乱,谁也不知道,不过依我想来,她必定是跟着陈玉成的中军,陈玉成队伍没散,她就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陈玉成的队伍如今在什么地方?”古平原急急问。

“唉,我们着急来镇上就是想劝你别管这档子事儿了。”陈永清从郝师爷那儿知道了古平原与“陈王妃”的纠葛,“与长毛逆属搅到一块儿还有好?”

“陈老哥这话我赞成,今时不同往日,她已经嫁了人,你也娶了亲,这段过去的事儿就干脆抹了吧,你总不能一次次为她拼了命吧,别忘了你也有一堆家人指望你呢。”

古平原就觉得心里像堵了什么东西:“今天我也当着你们二位坦明我的心。你们别以为我想保白依梅,就是还想和她在一起。成婚当日,我已经和妻子赌咒发誓,今生绝了这个念头。可是就算忘了当初青梅竹马的情分,总不能把老师嘱咐我的话抛在脑后,郝大哥,我老师怎么死的你也亲眼看见了,要不是为了保住我,老人家能一头撞死吗?”

古平原一提起这件事,两眼就发红,声音也哽咽起来:“我对白家,对白依梅没什么别的想头,只想让她能平平安安过日子,甭管是布衣荆钗,还是锦衣玉食,只要能远避刀兵,得享太平,我就算把这份心尽到了,我一辈子都可以不再见她!”

一番话说得郝师爷和陈永清各自沉默,都看得出来古平原说的是实话,可就是这么一个最平常的愿望,因为白依梅身陷长毛,而且是朝廷欲得之而后快的“英王妃”,偏偏就不能实现,这也真是天意弄人。

“陈玉成是不是拉着队伍奔南京去了?”古平原再次急急发问。

“陈玉成要是个庸将,也许会不管不顾回南京。”郝师爷用桌上的茶杯摆了个地图,“他要是绕过巢湖直奔南京,就得与身后追击的程学启部一边纠缠一边行军,他带着一帮老弱妇孺,没法急行军,就只能边战边撤。浙江巡抚李鸿章是好惹的?一看这个形势必定发兵来攻陈玉成的侧翼,就算陈玉成统兵得当,勉强撤到南京附近,可是南京被江南大营围得铁桶样,里外消息隔绝,没有人接应,曾氏弟兄又深谙用兵之道,自然要派兵迎头痛击。”

郝师爷用三个茶杯摆成三角状,中间夹着一把茶壶,指了指:“后有杀红了眼的程学启,中有神速飘忽的李鸿章,前有坚如磐石的曾国藩,陈玉成天大的能耐也没用,他是多年的统兵大将,熟知兵法,所以他不会也不敢回援南京。这是乔大人与我们商议之后的见识,想来错不了。”

古平原也通兵法,细想来就知道郝师爷说得没错,赞成地点点头:“北面是直隶门户,朝廷重兵把守,他更不会往北去。如此一来那就只剩下西和南了。”

“西边是寿州的苗沛霖,这个人与长毛和官军都是时敌时友,也许就落井下石砍上一刀,这么危急的时候,陈玉成不见得敢冒险往西。”陈永清沉吟道。

“这么说难道他往徽州来了?”古平原心中一动。

“恐怕是池州。虽然陈玉成用了疑兵之计,可是几万人的队伍行动起来难免有蛛丝马迹,看样子像是奔着池州去,探马这两日就有回报。乔大人说,陈玉成大概是看中了九华山的地利,想凭山据守。”

池州与徽州密迩,快马半日可到,古平原一想到白依梅可能就在不远的大山中正在挨饿受冻,立时坐立不安起来。

郝师爷看出他的心思,再次劝道:“我听乔大人说,其实袁巡抚也有招降陈玉成之意,不然你再等等,先别急往这趟浑水里趟。”

“等不得,那程学启一门心思要杀陈玉成报仇,白依梅落到他手上还有个好?再说他已经把袁巡抚抛诸脑后,就算是袁甲三下令招降,他也不见得能听,将在外君命尚且不受,何况巡抚之命,他既然一不做,想必就能二不休。”

“唉。”郝师爷深深叹了口气,又问道,“两军交战,双方还是解不开的血仇,你又能怎么办呢?”

“我还是老办法,劝陈玉成投降朝廷,他只要直接向袁甲三投诚,就成了被收编的官军。到了那时程学启也只能罢手,他手下的营兵也不敢做出攻打官军的事儿来,那岂不是造反了。”

“你试过一次了,不是没成嘛,这次就有把握?”陈永清问道。

“稍等。”古平原抽身进了内屋,不一会儿拿出一个满是尘土的布包,像是从砖缝地角刚刚挖出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两张纸笺。

古平原拿出其中一张,递给郝师爷:“这是当日从程学启那儿拿到的,洪秀全写给他的亲笔文书,许诺攻下合肥封他为王。”

郝师爷接过一看果然不假,这信他在程学启大营也见过:“那另一封呢?”

古平原微微一笑:“这个嘛,可费了我不少心血,足足弄了上百张,这张是最像的,其余的都烧了。”

陈永清好奇心起,略一过目便吃了一惊:“这、这也是洪秀全的亲笔信。”

古平原笑而不语。郝师爷与陈永清拿着两张文书对照,见笔迹毫无矫揉造作之感,确出自一人之手。过了许久,两人才抬起头,疑惑地看向古平原。

“你二位是整日与笔墨打交道的人,连你们都看不出,陈玉成军营里那帮老粗想必更是看不出来。”

“真是你伪造的?”

古平原点了点头,徐徐说道:“程学启这封文书,我临摹了不下上千遍,又反复琢磨一遍遍试着仿出其中笔意,你们手里拿的这封是仿得最好的。只是不知什么时候能用上,所以没写日期,补上也就是了。”忽又笑着自嘲道,“总算我在山西当铺里没白当一次朝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