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神仙也办不成的事,古平原办成了(第6/8页)

僧格林沁知道事情不妙,如今大军粮草只怕都要着落在这个小小商人身上,“哼,粮钱都用来抵了辎重的损失,两不相欠,何来买卖?”

“王爷错了!”古平原一句话,帐中将官一起变色。从没听说谁敢说僧王有错,偏偏这个掌柜的就敢,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想必王爷也知道,这南方的荔枝运到北方来,价钱立马就翻上十倍不止。为什么呢?”

古平原好像把这里当成了自家的店铺,信步走了几步,徐徐说道:“货没变,地方却变了。做生意,就是把那些本地没有的东西运来,卖个好价钱。商人辛辛苦苦,赚的就是这个差价。”

“你说这些做什么!”僧格林沁一时也听呆了,回过神来才勃然大怒。

“这里是黄土高坡,放眼望去哪有粮食,全靠我的马队驼队一村一户高价收粮,甚至跑上几十里就为了到一个只有十几户的小小村庄去搜集粮食。这粮食的价钱可就不能按照在西安城里的算法了。”

“那依着你,应该怎么算?”

古平原背对着僧格林沁,举起一根手指,“一石十两!”

“放屁!”铁哈齐瞪圆了眼珠子,“市价二两一石,你敢黑王爷的钱!”

“这批虽然是粮食,可我要卖个荔枝的价。不然,王爷就请到别处去买吧!”

僧格林沁怒道:“哼,本王现在就没收这批粮食充作军粮!”

“好!”古平原霍然回身,把牙一咬,“这是王爷的大营,王爷自然说一不二。粮食收得,古某的一条命也收得。”说着他把衣服用力一撕,露出胸膛。

古平原真豁出去了,他心想,僧格林沁!你不是瞧不起生意人吗?你想来横的,我偏要和你做生意,我就让你瞧瞧什么是生意人,让你一辈子都忘不了!

“不过王爷你可记住,命只有一条,粮食却不止这一批。你杀了古某抢了粮食,就不会再有第二批粮运来,你的大军三天之后就要断粮!你拿什么去追捻子,别说打仗,就是撤回西安也难!断粮,军心必乱,捻子来攻,你就要全军覆没!你不信吗,不信吗!”古平原闷声吼着,他一向温文尔雅,此时却一反常态,把这些天受的气全都发泄了出来,横眉立目看着僧格林沁。

中军帐内鸦雀无声,这么多杀人如麻的将军就木立在两侧,呆呆地看着一个小小的商人在僧格林沁亲王面前咆哮如雷,他们这一辈子也忘不了这一幕,有好几员将弁疑心自己是在梦中,伸手使劲在大腿上掐了一把,就连一向凶蛮的铁哈齐都合不拢嘴惊呆了。

僧格林沁带了多年的兵,深知缺粮断水谁也带不起兵,就算成吉思汗再世,忽必烈复生也没用,别说打仗,不出三日非哗变不可。军饷可以欠,兵粮却欠不得,还有战马,要是不上草料,蹄子就软,更是上不了战场。看起来非向眼前这个人低头不可了。他忽然发现一件事,这个叫古平原的人不怕死!

“咣!”他一拳捶在桌案上,“好,这批粮本王买了。”不怕死的人有资格和他谈交易。

“那就请王爷签了这张买卖文书。”古平原伸手掏出一张纸,轻轻放在案上。

僧王重重出了一口气,提笔画了押,古平原又跟上一句,“还有王爷的大印!”

帅印!

僧王鼻子都气歪了,有清一朝以来,在买卖契上盖帅印的只怕自己还是头一人,而且以统兵大将受制于一个商人,传出去必成笑柄。他心里埋着杀机,表面却不动声色。

“既然签了契约,粮食总该运来了吧。”

“王爷,每隔三天必有粮食运到。”

“什么!那要是运不到呢?”僧王气得火冒三丈,没想到古平原卖粮是这个卖法,戎机岂可玩笑,军中断粮一天军心就会大乱。

“十两银子一石,这么好的价钱我拼了命也要把粮食运来,请王爷放心好了。”

僧格林沁这才听明白,古平原由头至尾没把自己当成王爷,只当是一个生意场上的对手,这副胆子他也不能不服气。心想一切等我剿了捻子回到西安,咱们再算账!

邓铁翼把古平原送出大营,依旧觉得有些头晕目眩,“兄弟,我那日还是说错了,你的胆子不止比我大,简直比天都大。你知不知道,僧王瞪眼不杀人,我还是头一次见。”

“杀了我,他的十万大军就要给我陪葬,他不是傻子。”古平原淡淡一笑,“我也不是胆大不怕死,只是尽一个生意人的本分罢了。”

“黄土漫天,千沟万壑”,古平原的驮马队就在十里外的一处沟壑里,杜头领、孙领房还有跑堂的杨四正在向沟外遥遥望着,眼里都是担心。等看到古平原带着车队回来了,大家不由自主齐声欢呼。

“哎呀,古掌柜,你去了这么久不回来,真是把人吓死了,”杜头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哈哈,那僧王花大价钱买了咱的粮去,每一袋都要验看清楚,不然再上一当,非哭死不可。”古平原笑呵呵地说,引来众人一片笑声。

杨四乐了,“这么说,咱们的买卖不愁没买主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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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就看你的了,这方圆百里散布的各村各庄,哪怕是独门独户,只种了一垄高粱,你都要带人找上门去,高价把粮收过来,转手就是几倍的利。”这杨四真是得力,就像他自己说的,是一幅活地图,连一眼巴掌大的窑洞都记在心里。古平原这三千两银子给的太值了。

苏紫轩和四喜一直在后面看着,四喜舌挢不下:“想不到……”

苏紫轩打断她,“这个人让人想不到的地方太多了。跟着大军后面卖粮食,这种做生意的手法不是高明,而是可怕,因为让人想不到,所以才可怕。”

“三天之后再送粮,咱们也跟去看看。”她对四喜吩咐道。

三天转瞬即逝,入夜时,古平原又押着粮车前往军营。这一天可真难熬,别说全营官兵,就是僧格林沁也悬着一颗心,直到古平原来了,这才把心放下。

军中不可能有那么多的银子,都是打欠条,欠条上也盖着军中大印。古平原指明这一笔银子要由山西藩库来偿还,陕甘打仗,山西密迩,本来就是协饷大省,这笔银子由山西出也是天经地义,谁也没多想什么,只有古平原把一张张欠条抓在手里,眼里闪着不寻常的光芒。

苏紫轩站在距离军营几里之外的一处高坡上,眼前连营灯火,星罗棋布。

“四喜,你这些天闷闷不乐,是因为那个乞丐?”她忽然开了口。

四喜没敢回答,她确实是因为给那个乞丐亲手下了毒,回想起来总觉得有点毛骨悚然,这是她第一次杀人。

“那乞丐死得不算冤,二十两银子的一桌席面,他这辈子做梦都别想吃到,如今饱食饕餮,去了阴曹地府也不会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