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神仙也办不成的事,古平原办成了(第4/8页)

古平原稳稳站在钟楼下,等押车的杜头领和孙领房会齐了,他大踏步走过去,在众目睽睽之下,杜头领一抱拳,“古掌柜,事都办成了,我把青海喇嘛庙几万喇嘛这一冬的存粮都买了下来,不过,银子可没少花。”

“不要紧,只要买到了粮,就是大功一件,银子,我这儿有的是!”古平原伸手入怀,再掏出来已是捏了一大把花花绿绿的银票,引得围观众人齐声惊叹。

消息也传到了军队的大营中,“原来是把青海喇嘛庙的粮买了来,也算难得。”青海活佛一向对于朝廷不冷不热,肯把冬季储粮卖出,想必是大费了一番手脚,僧格林沁命道:“让新委的督粮官去查验入库,各军整备,三日之后大军开拔。”

“喳!”中军官领命,心想这姓邓的千总也算是个有福的,督粮官明明是个肥缺,可前面一口气杀了四个,谁都不敢干了,偏他刚讨来了这个差事,粮食就到了,该着轮到他发财。

“军爷,粮食都在这里,足够大军三个月支用,请军爷点验。”古平原恭恭敬敬对板着脸的邓铁翼说。

“这是大军命脉,你们要好好验看!验过了运到料场。”邓铁翼一挥手,身后数十个军卒齐声答应,这些都是他在湘军中的老弟兄,彼此都是过命的交情。

粮食依旧是堆放在城郊的阿房宫遗址,这一次用了重兵看守,里三层外三层围住,密不透风。巡夜不许用火把,只能用风灯。僧王有令,一旦再出意外,看守粮食的这三千军卒连同军官一起砍脑袋。

一天忙乱下来,总算是把军粮交卸了,古平原走路还有些一瘸一拐,正靠在一根拴马竿上歇息,发现常玉儿正在不远处担心地看着自己。

“古大哥,你做事不要太拼命了,你的伤还没有好。”常玉儿见他看到了自己,便移步走了过来。

“走一走,活活筋骨血脉,对养伤也有好处。”古平原微笑着。

“嗯。”常玉儿低下头不知该说什么,古平原忽然想起,“最近总看你一个人呆着,那个如意……”

“别提她了。”常玉儿脸上一红,啐道。

古平原心里有数,如意和李钦食髓知味,想必整日里都在一起,至于做什么那是不问可知了。

“古大哥,你是不是又要拿命去冒险?”常玉儿突兀地问了一句。

古平原一愣,他怕常玉儿担心,始终把真相瞒着他,城里的百姓看到多少,常玉儿也就看到多少,怎么会问出这句话呢?

“你的神情和当初走黑水沼之前一模一样,好像什么都豁出去了。”女儿家本就观察入微,何况是面对自己喜欢的人。一看古平原的眼神,常玉儿一颗心就不断往下沉。

古平原一时无言以对,在夕阳下踏着废墟中的野花草慢慢走着,常玉儿跟在他身边,一直来到阿房宫已经迷漫不清的边墙处。这里有一处高台,是用一人高的巨石垒成,足有三丈高,当年可以循阶而上的木梯早已腐朽,只留下那巨石台千年屹立不倒。

“你看见那石头边缘了吗?”古平原忽然用手一指,落日余晖照着,常玉儿看得分明,点了点头。

“那是用绳子磨断的,两个人合力,一年的工夫也未见许能切出一个断面。这座台子看来粗糙,却不知用了多少人力,耗了多少工夫。”

“啊!”常玉儿真没想到,忍不住走了两步,用手去摸着那粗粝的石头,只听身后古平原低声吟道:“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迴,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长桥卧波,未云何龙?复道行空,不霁何虹?……楚人一炬,可怜焦土!”

这是杜牧的《阿房宫赋》,此时读来真是长歌当哭,回肠荡气,常玉儿听得出了神。

“常姑娘,你说得对,我又要去搏命了,可不是为了钱!赚再多的钱,顶多再建起一座阿房宫,可是又有什么用。”他将手向四周指了一指,黄昏时分风乍起,长草凄迷摇摆,尽掩往日繁华。

“我是要去争一口气!康家大爷一生行善,常四老爹一生谨慎,都是正正经经的生意人,如今呢,被逮下狱,旦夕祸福!我古平原从前是读书人,如今是生意人,帮他们就是帮我自己,就是让世人都知道,生意人不能让人轻侮!”

这里其实是当年秦国的阅兵台,大秦军队从咸阳出发奔赴各地东征西讨,都要从这座台前经过,秦皇就立于高台之上,看着这些虎狼兵山呼而行。如今古平原气宇轩昂,临风一呼,竟然隐隐有一种王者的傲气。

“古大哥,我陪你去,你去哪儿我都陪着你!”常玉儿终于把她一直想说的话说了出来,那么突然,那么直接,那么不顾一切。

古平原收拢目光低下头,拗下一根长草,折了一折又一折,慢慢说:“常姑娘,我将来还要回徽州,那儿有一个我曾经发誓要娶的女子,她也许还在等着我……”

常玉儿没有听到后面的话,她的泪水不止模糊了眼睛,也不止模糊了那条匆匆跑走的路。古平原叹了一口气,他不愿伤害别人,特别是常玉儿这个善良可爱的女孩儿,但是自己的一缕情丝多年前就留在了家乡,又怎能另寻他爱。

古平原对常玉儿内愧于心,不知再遇上如何相处,同时又担心这批粮食会出事,索性跟邓铁翼打了招呼,自己不回城也守在料场里。他睡不实,每隔一个时辰便起身走走看看,直到黎明前,精神才有些支撑不住,合上眼准备好好睡一觉。

就在这个当口,料场北面忽然如狂飙般响起喊杀声,“捻子攻来了!”

古平原激灵一下翻身而起,就听四面都有哨官、营官在疾声指挥,一面继续分兵把守,一面抽出人手去北边支援。刀枪相撞、人马急奔,料场外可就开了锅了。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喊杀声渐渐小了,古平原紧绷着的心也有些放下来。

“大概是捻子没想到有这么多人守粮,突袭不成便退了兵。”他正想着,几道人影在不远处闪过,于一处架子旁停了下来。

其中一人打着了火折子,迎风一晃,就要往装粮草的麻袋上点火。

“住手!”古平原大叫一声,“来人……”

他才喊了半声,一个小个子箭步蹦过来捂住了他的嘴,从腰里拔出一把匕首,对着他胸腹间就要攮进去。

“啪”,这小个子的手被同伴攥住了,“黄旅帅,且慢!”

“怎么?”那人一愣。

“古、古平原。”阻止他的人看着古平原的脸,不敢相信地喃喃道。

被称为“黄旅帅”的人也眨了眨眼睛,“哟,老弟,怎么是你?”

古平原这时候也看清楚了,一个是在恶虎沟被他救了的捻子黄一丁,还有一个正是投了捻子的刘黑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