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受伤的鹿跳得最高指间的珍宝(第4/13页)

“有脚步声,”他说,“来自碎石路上。”

“他回来了。”我说,“你去厨房,我马上躲起来。”

90.2 MHz

我躲进内室,把门关上。格利佛绝无可能来这里,这里不同于客厅,他几乎从未进过这间房,起码我似乎从未见过。

所以我待在这里,不发出一丝声响。前门开了,随即又关上。他在走廊里一动也不动,没有脚步声。

“有人吗?”

然后有人回应了,厨房里传来了我的声音,却并非我的声音:“哈喽,格利佛。”

“你在这里做什么?妈妈说你走了。她给我打过电话,她说你们吵架了。”

我听到他——我、安德鲁、乔纳森——斟词酌句地回应道:“是的,的确如此。我们吵过架,不过不用担心,其实没多严重。”

“哦,真的吗?听妈妈的语气似乎挺严重的。”格利佛顿了顿,“你穿的是谁的衣服?”

“呃,这个嘛,这是我很久以前的旧衣服,我都忘记了它的存在。”

“我从来没看你穿过,还有你的脸,一点伤痕都没有了。你看起来完全恢复了。”

“好了,过来坐吧。”

“好,不过我等会要上楼,现在得先找点吃的。”

“不,不,你会待在这里。”这是思维催眠的前奏,他的话犹如驱赶意识的牧羊人,“你会一直待在这里,你还会拿一把刀,一把锋利的刀,厨房里最锋利的刀。”

就要开始了,我可以感觉得出来,按计划行事的时间到了。我走到书架前,拿起时钟收音机,360度旋转电源开关,然后按下那个有绿色小圆圈的按钮。

打开了。

小小的显示屏背光灯打开了:90.2 MHz。

古典音乐几乎以最大的音量轰泻而出,我拿着收音机走进走廊。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德彪西的音乐。

“现在把刀按在手腕上,狠狠地压下去,直到把静脉切断。”

“那是什么声音?”格利佛问道,他的大脑清醒了。我仍然看不到他,我离厨房的门也还有一段距离。

“快动手,结束你的生命吧,格利佛。”

我走进厨房,看到我的替身正背对着我,他把手按在格利佛的头上,刀掉在了地上。眼前这一幕犹如诡异版的人类洗礼,我知道从他的角度来看,他的行为正确且合乎逻辑,但角度是个有趣的东西。

格利佛瘫倒在地,他的整个身体都在痉挛。我把收音机放在备餐台上,厨房里也有一部收音机,我也把它打开。客厅里的电视仍然开着,和我计划的分毫不差。古典音乐、新闻广播员的聒噪声以及摇滚乐汇成一股刺耳的噪声,弥漫在空气中,我走到乔纳森身边,把他的手拿开,不让他碰格利佛一根汗毛。

他转身,扼住我的喉咙,恶狠狠地把我的背抵在冰箱上。

“你犯了一个错误。”他说。

格利佛停止了痉挛,眼前的这一切让他看傻了眼。他看到了两个男人,全都长得和他父亲一模一样。他们各自扼住对方的喉咙,而且力道相当。

我很清楚一点,那就是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必须把乔纳森困在厨房里。厨房里有两部收音机,隔壁客厅里还有电视,只要把他留在这里,我们就势均力敌。

“格利佛,”我说,“格利佛,把刀给我,随便哪一把都好。好,就是那把,把它给我。”

“爸爸?你是我爸爸?”

“是的,我是,快把刀给我。”

“别理他,格利佛,”乔纳森开口了,“他不是你爸爸。我才是你爸爸。他是个冒牌货。他的样子都是伪装的。他是个怪物。是个外星人。我们得联手除掉他。”

当我们都以徒劳的搏击姿势相互掣肘、不分上下之时,我看见格利佛的眼中溢满了犹疑。

他望着我。

该说实话了。

“我不是你父亲,他也不是。你父亲已经死了,格利佛。4月17日的那个星期六,他死了。他被……”我努力寻找一种他能理解的表达方式,“……被我们的主人杀了,他们提取了他大脑里的信息,然后杀了他。他们派我来这里,变成你爸爸的样子,目的是杀掉你,杀掉你母亲,以及所有知道你爸爸那天取得了伟大数学成就的人。但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是因为我开始……我开始感觉这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我能理解你所有的感受,我开始心疼你,担心你,我爱你和你母亲。而且我放弃了一切……我失去了魔力,不再有力量。”

“儿子,别听他胡说八道。”乔纳森喝道,此时他意识到了什么,“把收音机给关了。听我的话,现在就去关。”

我用眼神哀求格利佛:“不管怎样,都千万不要关掉收音机,它的信号可以干扰魔力,就是他左手中的魔力。注意他的左手,所有的秘密都在他的左手之中……”

格利佛站直身体,他面无表情,脸上读不出任何信息。

我努力地思考对策。

“叶子!”我大叫道,“格利佛,你当时没看错。叶子!你还记得那片枯叶变绿了吗?想想——”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替身用脑袋狠狠地撞在我的鼻子上,力道迅猛而野蛮。我的头砸在冰箱门上,眼前的一切开始溶解。色彩渐渐褪去,收音机的音乐以及远处新闻主持人的声音汇成了一股声流,一锅沸腾的噪声之汤。

完了。

“格利——”

另一个“我”关掉了其中一部收音机,德彪西消失了。但就在音乐消逝之时,我听到了一声尖叫,听起来似乎是格利佛的声音。是的,就是他,但并非痛苦的尖叫,这是一种下定决心的尖叫。这声原始的怒吼赋予了他无限的勇气,他将手中那把用来自割静脉的刀插入到那个和他父亲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的背中。

刀深深地插了进去。

随着这声怒吼,以及看到这一幕,屋子里的一切开始锐化聚焦。我终于可以赶在乔纳森的手指碰到第二部收音机之前站起身来。我一把扯住他的头发。我看到了他的脸。他的五官已扭曲,只有人脸才能清晰地表达出这样的痛苦。眼神里充满了震惊与哀求。嘴巴似乎已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