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香水(第2/3页)

爱莎打开又关上出租车仪表台上的储物箱。

“那你后来为什么不打仗回家了?”

“有些战争结束了,而妈妈又生病了。总得有人来照顾她。”

“肯特不照顾吗?”

阿尔夫的指甲敲着前额,就像在记忆中漫步,打开了一些早已关上的门。“妈妈还活着时,是肯特照顾她的。他是个白痴但一直是个好儿子,你不能否认这一点。母亲活着时从没有缺少过什么。所以她快死时,我回来照顾她。”

“然后呢?”

阿尔夫挠了挠头,看上去自己都不知道确切的答案。

“然后我就……这么待着了。”

爱莎严肃地看着他,深吸了口气,说:“我很喜欢你,阿尔夫。但你就那么走了,真是个混蛋。”

阿尔夫又咳嗽或者笑了一声。

过了下一个红灯后,他轻声咕哝:“布里特-玛丽在你外祖父死后一直照顾你妈妈。你知道的,那时候你外祖母还经常出远门。她以前不是现在这样的烦人精。”

“我知道。”爱莎说。

“你外祖母告诉你的?”

“算是吧。她告诉我一个故事,两位王子爱上了悲伤王国的公主,爱得那么深以至于开始仇视彼此。呜嘶被公主的父母流放,但战争开始后,公主就把它们找了回来。还有一个女巫偷走了公主的宝物。”

她陷入沉默,交叉双臂,转向阿尔夫。

“我就是那个宝物,对吗?”

阿尔夫叹了口气。“我不太喜欢童话故事。”

“你应该试试的!”

“布里特-玛丽为了一个永远不在家的男人付出了一生,想让别人的孩子爱她。你外祖父去世时,她陪着你妈妈,这大概是她第一次觉得……”

他似乎是在寻找适当的词语。爱莎提供给他。

“被需要。”

“对。”

“妈妈长大之后呢?”

“她搬出去,去上大学。这栋房子安静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来她和你父亲一起回来,怀孕了。”

“我本来会成为布里特-玛丽的第二次机会。”爱莎低声说,点点头。

“然后你外祖母回家了。”阿尔夫在一个停车标志前停下。

他们没有再谈起那件事,没什么可说的了。阿尔夫轻拍了一下胸膛,就好像外套下的哪里有些痒。

爱莎看着拉链。“你是在战场上受伤的吗?”

阿尔夫的凝视变得有些戒备。她耸了耸肩。

“你胸口有条大伤疤。你穿睡袍时,我看见的。顺便说一句,你真的应该买件新睡袍了。”

“我从来没有参加过那种战争。没人朝我开过枪。”

“所以你没有坏掉?”

“什么坏掉?”

“像山姆,还有狼心那样。”

“山姆在成为士兵前,就已经坏掉了。不是所有士兵都像那样的。但如果你见过那些男孩们见过的事,回来时一定会需要些帮助。这个国家愿意花数十亿在武器和战斗机上,但当这些经历过战争的男孩回家后,却没有人哪怕花五分钟聆听他们。”

他阴沉地看着爱莎。

“人们必须说出他们的故事,爱莎,不然会痛苦。”

“那你是在哪儿受伤的?”

“那是个心脏起搏器。”

“哦!”

“你知道那是什么?”阿尔夫怀疑地问。

爱莎露出一副被冒犯的表情。

“你还真是个另类的孩子。”

“另类是件好事。”

“我知道。”

他们驶入高速公路时,爱莎对阿尔夫说了钢铁侠的事,他也算得上是个超级英雄,也有某种起搏器。但其实那更像是一块电磁铁,因为钢铁侠心脏里有弹片,如果没有电磁铁,弹片就会刺破他的心脏,他就会死。阿尔夫看上去并不明白这个故事的亮点,但他还是听着,没有打岔。

“但他们在第三部电影的最后为他动了手术,把磁铁拿掉了!”爱莎激动地告诉他,然后清了清嗓子,有点儿内疚地补充道,“不好意思,剧透了。”阿尔夫看上去并不在意。老实说,他似乎不明白“剧透”是什么。

又下雪了,爱莎决定,即使她喜欢的人以前是个混蛋,她还是得学会继续喜欢他们。如果你一定要取消所有那些曾经是混蛋的人的资格,那你很快就没人可喜欢了。她心里想着,这肯定就是这个故事的寓意。圣诞故事应该有寓意。

阿尔夫的手机铃声从座位间的储物槽里传出。他看了看屏幕,是肯特的号码。他没有接。电话又响了。

“你不接吗?”爱莎问。

“是肯特。我猜他要说的,不过就是会计和那些什么租赁转换的屁话,他满脑子都是那个。明天再听也可以。”阿尔夫念叨。

电话铃又响了,阿尔夫没有理睬。第三次响起时,爱莎生气地接起来,不顾阿尔夫冲她大爆粗口。另一头是个女人的声音。她在哭泣。爱莎把电话递给阿尔夫。手机在他耳边颤抖。他的脸色变得苍白。

今天是圣诞夜。出租车掉了个头。他们驶向医院。

阿尔夫没有在任何一盏红灯前停下。

爱莎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和妈妈打着电话,阿尔夫则在房间里和医生说话。护士以为爱莎是病人的孙女,所以告诉她,他突发心脏病但会没事的。

房间外站着一个年轻女人,她在哭。她很美,闻上去有很浓的香水味。她虚弱地朝爱莎笑笑,爱莎也回了个微笑。阿尔夫走出房间,冲女人点点头,不带一丝微笑,那女人走进门里,没有直视他的眼睛。

阿尔夫不发一言,只是向大门走去,走到停车场,爱莎跟在他身后。这时,爱莎才看见布里特-玛丽。她一动不动地坐在长椅上,天寒地冻里只穿着她那件印花外套。她忘了戴胸针。彩弹枪的印迹反着光。布里特-玛丽的脸颊发紫,她转着手指上的结婚戒指,膝上放着肯特的一件衬衫,闻上去洗得干干净净,熨得非常平整。

“布里特-玛丽?”阿尔夫的声音在暮色中粗哑地响起,他在离她一米远处停下脚步。

她没有回答,只是摸着膝上衬衫的领子,从折叠处扫去一些看不见的东西,仔细地将一只袖管叠在另一只下面,拉直一条不存在的皱褶。然后她抬起下巴,看上去很衰老。每一个说出口的字似乎都在她的脸上留下了一道小小的痕迹。

“我真的很会假装,阿尔夫。”她坚定地低语。

阿尔夫没有回答。布里特-玛丽看着雪地,转着她的婚戒。

“大卫和佩妮拉小时候总说我不会编故事。我想读书里的故事,他们总说‘编一个嘛’。但我不明白,既然一开始书上都已经写好了,怎么还有人能坐在那儿,就那样编造出东西来。我真的不明白。”她的声音变大了,似乎是想要说服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