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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几年没来这里了。”杰克·罗斯卡洛将面包浸在融化的黄油里。他看了看屋子里的大桌子,还有用破布堵上的窗户,感慨道:“还是那副老样子。”

他将面包递给我。我接了过来,放到嘴边咬了一口,既有独特的风味,又有家乡的味道。

我嘴里含着一口面包,问:“她是你爷爷的姑姑吗?我是说托马西娜。”

“算是吧。不知道为什么,爷爷是她最亲近的亲戚,经常过来看望她。不过,她是个古怪的老女人,不喜欢有人打扰。有时,她那双眼睛看着你,像是能看透你的灵魂。”他笑了笑,继续说道,“小时候我经常来这儿玩,在小溪边划纸船。”

面包烘烤后的香甜味充斥着整个房子。我问他:“那么,她为什么不把房子留给你爷爷呢?你说过你们家在这里住了好几代人。”

“我们家确实在这里住了好几代人,但也有其他家族住进来过。”他回答道,“这附近还有另外一个古老的家族,叫特雷曼诺。”当说到家族名时,他刻意加快了语速,仿佛那个名字是砒霜似的。“几百年来,这座小屋在两个家族之间几经转手。有时,这个地方归那个家族所有,但是没有人记得,哪个家族才是最先拥有这里的人。至于为什么托马西娜不将房子留给我爷爷……”他摇了摇头,接着说,“这我也不晓得。”

他将面包从叉子上取下来,像在玩儿三球杂耍似的,在两手之间耍弄着。空气中流动着香料和黑加仑的香味。

“要说有什么区别的话,我很高兴租下这里的人是你。”他看着我,因坐在温暖的火炉边,脸颊烧得红通通的,“我是说,我很庆幸租下这里的人是你,而不是特雷曼诺家的人。”

“你爷爷看起来可没你这么高兴。”我揶揄地说道,刻意忽视脸上的温热。

杰克努力憋着笑,嘴里还塞着面包。“相信我,如果让他在你们之间做抉择,他肯定二话不说就选你,尤其是在他对你有所了解以后。”他一边说话,一边掸去毛衣上的面包屑,“他是个老顽固,但是我会开导他,让他开窍儿的。”

这次换我笑了,真心的微笑。

“谢谢你,杰克。”

有那么几分钟,我们舒服地坐着,安静地听着外面的雨声,像沙漏里静默流淌的沙子。外面突然传来异响时,我感觉到杰克的视线好像落在我身上。我转过头去与他相望,两人差点跳了起来。有动物在门外叫唤着,爪子把门挠得“刺啦刺啦”响。

我匆忙起身,跑去将门拉开。那只猫正端坐在台阶上,打湿的毛耷拉下来。它掠过我跳进屋里时,不悦地叫了一声,像在责怪我慢吞吞的。这可把我给气坏了,连忙反驳道:“我根本不知道你出去了!”

我转身回到屋里,却发现杰克正盯着那只猫,惊讶地睁大眼睛。我不由得问:“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很久没见到它了,我还以为它会变得苍老点儿。”

“你觉得它多老了?”炉里的火光照在它被雨水打湿的毛上,在它身上投下一层橘黄色的光。

“我也不知道。”他眯着眼看它,仿佛这样可以看出什么来,“如果它是我小时候见过的那只猫,那么他应该二十岁左右了。”

“不可能是同一只猫。它们活不了那么久。”我从桌上拿起一块茶巾。我不知道猫咪是否喜欢被人用毛巾擦身子,可它身上的水滴得到处都是。我试着给它擦身子,它并没有反抗。“也许这是你见过的那只猫的后代吧。”

房子里全是它那响亮的呜呜声,比外面的雨声还要大。它甩掉身上的茶巾,走到装着黄油的碟子前,查看里头的食物。

“我说得对不对,佩兰?”我问它,并向它伸出手去,想要挠它。我的手指一触碰到它的毛,就发出了火花的啪啪声。它们沿着我的手臂向上,进入到我的大脑。忽然之间,我的眼前一片黑暗,无数心跳声在我耳边同时响起。我听见了昆虫和动物的叫声,听见了山谷中每个生命的存在,还听见了树木在太阳下生长的声音……我将手缩回来,心里一阵慌张。

“静电了?”杰克关心地问。

那只猫看着我,它那黄色的眼睛仿佛在无声地告诉我,刚才我听见的都是真的。

“是。”我努力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来回答他,然后试探性地朝它再一次伸出手。过了几秒钟后,它用头顶开我的手掌。这一次,我听到的只有它的咕噜声。只是一只猫而已,是我多虑了。

杰克离开前,帮我将卧室壁炉里的残渣清理干净,这样今晚我就不用再蜷缩在楼下壁炉前的扶手椅里取暖了。

“早知道你睡在扶手椅里,我就会早几天过来看你。”他的身上沾满了残渣和灰尘,于是他退后一步,说,“现在这样应该好多了。”我跟随着他的视线,打量起四周来。整个房间空荡荡的,我的睡袋铺在床上,一只打开的行李箱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其他东西还在运输途中。”我赶紧说道,“不过我的东西很少,大多都是书,等东西到齐了我再整理。”

我看得出来他还想问点什么,但他只是点了点头,笑而不语。

他走到门边时,说:“如果需要帮忙,记得随时叫我。我经常到下游去,可以顺路带些工具来借你。”

“下游?”

“是造船厂所在地。我和爷爷都在那儿工作。只要沿着小溪去到大河,你就能找到我们。”他重新戴上那顶毛线帽,遮住一头乱发,然后狡黠地笑道,“自所有人有记忆以来,罗斯卡洛家就已经在河的尽头。”

“谢谢你特意过来。”我隔着雨声对他说,“还有……前些天在酒吧里对你说了那么过分的话,我很抱歉。”他咧嘴笑了笑,说:“没事的。”我开始希望他能留下来,有他在的时候,小屋也变得格外暖和。他慢慢地走远了,走上那条离开山谷的路。

“下次见,杰西!”他回过头来,大声对我喊道。

“下次见,杰克。”我在雨中小声地说。

母亲:

您好!

很抱歉没有早点给您写信。近来忙于整理新家,都快记不得时间了……还有,家里的电路出了点问题,所以一直没法给手机充电。这几天我都靠蜡烛和煤气度日,我知道您肯定讨厌这样的生活。事实上,我开始有点儿喜欢这样与世隔绝的生活。最近我又开始像以前那样在纸上写字。没有了城市和网络的打扰后,我发现我写得更快了。每天,我都会坐在餐桌前,感觉自己置身于一个介于真实与幻想之间的世界,一个半梦半醒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