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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雷曼诺提交码头计划

特雷曼诺房地产公司的罗杰·特雷曼诺先生今天宣布,将牵头几百万英镑的综合码头设施建设计划,该码头将落地兰佛德村庄沿岸的兰河流域。

特雷曼诺先生最近接受采访时说:“这片地区急需现代化建设,综合码头设施不仅有望吸引国外游客,还能促进当地经济发展,为当地居民和旅客创造更多就业机会,提供优质的便利设施。”

该计划遭到当地野生动物保护组织强烈反对,该组织认为大型码头将会破坏河流沿岸独特且脆弱的生态系统。去年,与地方议会协商过后,尽管遭到当地某些居民的反对,特雷曼诺先生最终成功收购了一段未经开发的河岸。虽然这只是码头的一小部分,但是他称自己“有信心”找到更多土地,及时完成收购计划。如果您想了解更多信息,请登录兰佛德村委员会网站。点击“计划”板块,即可了解更多详情。

我盯着图片中特雷曼诺的脸,心想难怪他会咬住恩斯尤尔不放,这座山谷离河流那么近……好几年前,他肯定就盯上了这里。突然,我想起了那个早晨,当我们还在一起时,亚历山大对我说,他要去见他父亲还有几名投资商,洽谈码头的兴建事宜。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跟我在一起时,他明知他父亲的计划,却瞒着我不说。想到开发商和投资商将会穿着西装,戴着防护帽,肆意践踏这座山谷,我就觉得心如刀绞。而且,他们可能会强行拆除尤尔小屋和鹅卵石路,推倒佩兰之石或把它移到别的地方去……佩兰的命运又将如何?它可能无法生存下去。

“特雷曼诺在说谎。”我喃喃地说,“托马西娜是罗斯卡洛家的人,她才不会签署任何合约把恩斯尤尔卖给他。”佩兰转过头来,用它睿智的眼睛看着我。我抚摸着它头上柔软的毛,继续说道:“我们只要证明这一点就好。我们必须证明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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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地被人遗忘后,便会慢慢恢复原始的模样。它长出四处爬行的荆棘;它长出刺人的荨麻;它长出粗壮的树根,你稍不留神就会被绊倒;它长出齐腰深的野草,里面埋伏着许多小陷阱,你稍不注意就会扭了脚、瘸了脚。它就像被抛弃在野外的孩子,养成了桀骜不驯的性格,无论谁用鞭子抽打它,想要消除它的野性,它都不会屈服。最好还是随它去吧,不要试图驯服它。最好还是忘了它吧,任它自由自在地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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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没有心思写书,因为有太多问题需要思考,太多利害关系需要厘清。我不死心地又四处翻找一遍,寻找那只木箱子的钥匙,万一里头锁着地契呢?我在书柜的抽屉里翻找着,心想也许木箱子里会有遗嘱,信函或任何有用的东西……

一阵翻箱倒柜后,我依然一无所获。我来到木箱子前,用手描绘着表面的纹路。箱子上刻满了粗糙的图案,雕刻者想象力十足,雕工却令人不敢恭维。箱子上的图案很抽象,覆盖了整个箱子表面,正中间有两个小圆结,像是箱子的两只眼睛。我在箱子前坐下,背靠着墙壁,盯着那两只怪眼。

“帮帮我吧。”我轻声地说,对着小屋,对着山谷,对着任何可能在听的东西说,“之前你让我梦见那么多过去的事,这次请你再托一次梦,给我一点线索吧。”然后,我缓缓地合上双眼,刻意放空大脑。

眼前除了预期中的一片黑暗,只有我想象出来的光亮。几分钟过去了,什么也没有显现。坐在硬邦邦的地板上,我开始觉得腰酸背痛,四肢僵硬。正当我打算睁开眼睛,舒展四肢时,我感觉黑暗中有一扇门打开了。我的视野里黑夜如墨,雪花漫舞。我那僵硬的四肢,不是因为久坐不起,而是因为天寒地冻;我那酸痛的腰背,不是因为墙壁太硬,而是因为在快要冻结的河上辛苦劳作了一天。

我在雪地上走着,脚踩进积雪里,发出吱吱的声音。每往前走一步,我就离自己更远一点,直到我变成一个披着厚重旧大衣的男人。前面的积雪看似平坦,底下却暗藏危机。积雪盖住了动物的洞穴,行人一不小心就会踩空,不幸摔断腿。男人冷得龇牙咧嘴,他动动腮帮子,抖掉胡须上的雪碴子。口袋里有一个酒瓶,他打开来喝了几口,烈酒灼喉,辣得人眼泪直流,却温暖了胃。为了给自己壮胆,他开口唱起歌来:

“Ha’n kelynn yw an kynsa a’n gwydh oll y’n koes ……”

他小心翼翼地走在雪地里,慢慢地来到了山谷深处。他本不想来这儿,至少今晚不想来,可他有承诺要履行。冬青树林是那么寂寞空旷,雪花飘扬在灯笼发出的光线中,这一切的一切似乎有催眠的魔力,让疲倦不堪的他忍不住想闭上眼。在这冰天雪地里,他用力瞪大眼睛,继续引吭高歌,反复唱着“科林!科林”。

这一路走来,他不停地提醒自己,这片山谷是他的出生之地,没有东西会伤害他。但是,当山谷长时间如死般寂静,当猫头鹰也冷得忘了鸣叫,他便害怕得什么都忘了。村里的人说,山谷里有鬼魅出没,他的祖先曾在这儿被人绞死,他们的亡魂就在山谷深处飘荡着……

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在鞋底下发出清脆的咯吱声,吓得他差点失声尖叫。他在黑暗中晃了一下灯笼,却什么也没照见。他颤抖着低下头,用鞋尖试探地蹭了蹭地面,那是一层凝结的冰层,冰层底下是溪水。他大胆地踩上去,试试看冰层是否承受得住他的体重。看来,他离那儿很近了。于是,他将灯笼举得高高的,在漫天飞雪中继续前行。

终于,在灯笼的灯光中,他看见小屋的菜园子,完全被积雪给掩盖了。这里比以前好走多了,以前这儿只有一条小径。他赶紧加快脚步往前走,很快就看到了门槛,还有一扇黑色的木门。他站在那扇老旧的木门前,戴着手套的手放在门闩上。台阶上没有雪,最近似乎有人来过。那一瞬间,他想过扔下背包转身就跑,逃回到大河上。可是,他不能这么做,他承诺过的。这是他的责任,是他父亲的责任,也曾是他祖母的责任。他抓起胡子上的冰碴子,放到嘴巴里吸上几口,然后推开了门。

“有人在吗?”他站在门口哆哆嗦嗦地问,“佩兰?”

黑暗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体型貌似挺大的,看上去像是个人。他害怕极了,心里直打鼓。

“谁在那儿?”里头有人喊道。

他颤巍巍地将灯笼举得更高,让它照进黑暗的屋子里。在空荡荡的壁炉旁,他看见了一张如大理石般苍白的脸,一双眼睛,还有一张微启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