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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方言询问对方,然后在身前画十字,不过在这里上帝并不管用。

“你就不能别说方言吗?”壁炉旁的那个人不悦地说。这句话消除了男人心里的恐惧,他更加仔细地打量起那张脸。男人背靠墙壁坐着,身上裹着一件厚大衣,帽子压得低低的,下巴上的胡须结满冰霜。

穿过树林来到此地的男人不悦地大声说:“你在那儿做什么?”

“你觉得我看起来像在做什么?”坐在壁炉旁的男人反问。

“我已经快冻死了。”他双手并拢,抱住受伤的那条腿,“在那块该死的石头附近,我被狠狠地甩下马背,只能一路爬着过来这里。”他心里又是后怕又是生气,“我已经在这里等了好几小时,如果你是搜救队的人,那你效率真是够高的。”

男人转着手里的灯笼,照亮小屋的其他角落。整个房子空荡荡的,有的窗户已经破了洞,外面的雪花吹了进来,无声地飘落在地板上。这里唯一完整的家具,是一张长长的餐桌,桌面上也结了霜,在灯笼的照耀下发出白色和金色的光。

“我不是搜救队的人。”他如实回答,打破他的幻想。

“那你来做什么?偷东西?这可是私人土地。”他的视线落在男人背着的包上,“偷猎?我可以举报你,把你送进监狱里。”他不舒服地动了动身子,继续说道:“但是,如果你愿意帮我,我可以网开一面,假装没看见。”

“我不是来偷猎的。”男人将灯笼放在开裂的地板上,背包从他肩上滑下来,“我是来喂它的。”

“你在说什么傻话?这里早已荒废了好几年,一个活人也没有。”

远道而来的男人没有回答,只是从包里拿出了许多用报纸包住的东西。烤肉和鲜鱼肉的香味从报纸里钻出来,飘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感谢主。”壁炉旁的男人自作多情地说,如饿狼般扑向那堆食物。提着灯笼而来的男人却将地上的食物拖走,放到他够不着的地方。

“这不是给你的。”他残忍地说。

男人气得脸都扭曲了。“去你的!”他试图起身往食物凑近,却一屁股跌坐回原地。他抓住受伤的腿,破口大骂道:“别逼我!我知道你是谁!你是住在河上的那家人,你们都是魔鬼……”

“对,我是麦基洗德·罗斯卡洛。”

“我就知道。”男人身子一歪倚在墙上,疼得脸都扭曲变形了,“麦基洗德,这是什么歪门邪道的名字?”

“这是圣经里的名字。要说奇怪,古德费尔德这名字才奇怪。”

“它不是名字,而是姓氏。”他开口纠正对方的错误,却暗暗吓了一跳,对方竟然知道他的姓氏,“所以,你知道我是谁?”

想到对方早知他是谁,他的声音不由得轻颤起来:“你一定要帮我,带我回庄园去。”

提着煤油灯的男人还没来得及回答,房子里突然发出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男人悄无声息地举起灯笼,呼吸声也悄悄地放缓了。一道黑影浮现出来,在灯光的边缘悄然踱步。

黑暗中闪现出一双如牛油般浅黄,如鹰般锐利的沧桑的眼睛,仔细辨认他们才发现原来是一只猫。

“你好,佩兰。”提灯笼的男人轻声细语地说道。然后将一包打开的食物轻轻推向它。它渐渐放松警惕,慢慢地朝食物靠近,鼻子不停抽动着,眼睛毫不松懈地盯着两个男人。它的身体又细又长,黑色的长毛粘在一起,爪子上还残留着雪花。当男人想要移动身子时,它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警告声。

“这里,佩兰。”他轻声哄诱道,“这是吃的。”他伸出手去,那只猫突然嘶嘶叫,爪子在空中一挥,他的手背上立刻出现了一道血痕。他坐回原地时,它眼疾手快地将鱼抢走,叼着它跑到桌子底下。坐在壁炉旁的男人笑得差点岔气。

“你冒着暴风雪而来,就为了喂这只满身虱子的小畜生?”他又是一阵大笑,结果却扯痛了伤口,发出惨厉的叫声,“不过,你这么傻地跑来,我应该心存感激才对……”

“我才不指望你能理解。”提灯笼的男人打断他的话,将其余食物拆开来。此时桌子底下传来了撕咬鱼肉的声音,还有狼吞虎咽的声音。

“它抓了你的手。”他愤愤不平地说,企图从对那只猫的鄙夷中寻找点温暖,“要我说,它就是个忘恩负义的小畜生。在我眼里,所有野兽都是要死的。要是我现在有枪,我就一枪崩了它,让它早日超生。”

说完这通话,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提灯笼的男人就抓住了他的衣领,不顾他腿上的伤势,毫不客气地将他拎了起来。

他抓住他的衣服用力地摇晃,头上的帽子也被晃掉了。他愤怒地吼道:“给我闭上你的狗嘴,知道吗?你敢再说一遍试试看?”

“知道了。”男人喘着粗气求饶,“我知道了。求求你……”

提灯笼而来的男人松开手,任他摔坐在地板上,不理会他的惨叫声。他看着桌子底下的猫,看它囫囵吞枣地吃东西,洁白的牙齿在黑暗中时隐时现。

“如果它变成了野猫,”男人突然说,“那也是你的错,不是它。”他凝视着那只猫,胸口的怒火渐渐消散了,“它的家被人这么对待,难怪它会变成一只野猫。”

“这是我的土地。”坐在地上的男人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我想怎样就怎样。”

“就是因为你的残忍,才会害它变成这样。”他反驳道,“否则,现在就会有人住在这里,像你的其他租客一样照顾它。”他又一次打开背包。窗外还在安静地飘着雪,而这雪有时却能致生灵于死地。“如果不是因为你,说不定我还住在这里。”

坐在地上的男人突然没了声音。提灯笼而来的男人旁若无人地从包里拿出一张温暖柔软的羊皮,还有一条老旧的毯子,将它们摊开来,在角落里铺好。接着,他又从口袋里拿出用纸包着的几条鱼干,将它们放在壁炉台上。如果某只身手矫健的小家伙跳上去,就会发现那里的鱼干。做完这些后,他慢慢地朝桌子底下的猫靠近,它已经把鱼肉吃完了,现在正在享用鸡肉。

“我们并没有忘记你。”他小声地说。他伸出手想抚摸它的毛,但它立刻闪躲开来,双眼戒备而冷漠地盯着他。那双眼睛曾因人类的抚摸而舒服得眯成一条线,现在却再也不会了。

男人叹息了一声,直起身子,将空无一物的包甩到后背上。他将酒瓶拿出来,喝了一大口酒。坐在地上的男人安静地看着他,嘴唇早已冻得发青。

“我会帮你。”他擦掉嘴边的酒,看着受伤的男人说,“我会带你走出山谷,送你回庄园去,一个字也不会泄露出去。作为回报,你必须把这房子翻修好,墙壁、窗户和屋顶都要,并且允许我们随时过来这里喂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