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随着冬至一天天的接近,兰佛德的节日气氛也越来越浓,所有人都雀跃不已,激情澎湃。杰克和梅尔说的没错,蒙拓节这天果真会是一场盛会。两天前的下午,米凯拉和丽莎在办公室里举办圣诞节派对,所有人挤在只有巴掌大的地方,吃着香甜的水果馅饼,喝着温热的红葡萄酒,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直到窗户上全是雾气,看不清楚外面的景色;直到天色也晚了,不用赶回去干活,所有人也就安心留了下来。

圣诞歌唱得欢天喜地,客人们聊得热火朝天。我看见杰夫独自站在墙壁前,盯着墙上的周边地图看,于是便朝他走了过去。

“你好,杰夫。”看他正对着地图沉思,我不好意思打断他。犹豫了一会儿,我还是决定跟他打声招呼。

他眼前一亮,愉快地说:“派克小姐,近来可好?”

“比上次见面好太多了。”我笑着回答,“谢谢你的帮忙。”

他戴着一副眼镜,朝我调皮地眨眼睛。“米凯拉把你智胜罗杰的故事告诉我了,能想到那本素描簿,你真是太聪明了。”

我将视线转移到墙上的地图,自动找起恩斯尤尔来。

看着河岸边和山坡上的茂密森林,我叫了杰夫一声,问他:“二战期间曾有飞机在这附近坠毁吗?”

“这问题挺有意思的。”他摘下眼镜,用衣角擦了几下,仿佛这样他可以更清楚地看见过去。

“离这儿不远有个空军基地,沿着海岸线而下还有一个,有些飞行员被安排住在我们村里。至于有没有坠机事件……这很难说。也许曾经真的发生过,可为了避免挫伤士气,政府总是倾向于封锁消息,这难道是你来到这里要解开的另一个谜团?” 他重新戴上眼镜,扬眉问道。

“算是吧。”

“派克小姐!”我听见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是杂货铺里的雷格先生,他的面色跟水果馅饼一样红润,兴冲冲地跑过来跟我搭话,“今年的蒙拓节你会来吗?我希望你会来。”

“我会参加的。”我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红热的脸颊,希望这样能让它凉却一点,“到时候,我会陪梅尔一起去。”

雷格正拿起一块馅饼放到嘴边,听到这话他的手顿时停住了,馅饼没吃到反而吃了一惊。他眨了眨眼睛,难以置信地问:“梅尔?你说的是梅尔·罗斯卡洛?”

“是的。”他那副大吃一惊的表情把我给逗乐了,“我们现在是朋友了。杰克告诉我,他爷爷需要人鼓励,才有动力走出家门。所以,我们就结伴而行啦。”我又喝了一口甜甜的温酒。

雷格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喃喃地说道:“梅尔居然要来参加蒙拓节。派克小姐,请允许我先走一步。”说完,他急匆匆地跑回人群里。

丽莎端着一盘芝士条出现后,我好奇地问她:“蒙拓节都有些什么?”

“我听说你要跟梅尔一起参加蒙拓节?”

“是啊,消息传得可真快啊。”我从她的盘子里拿了一根芝士条。

“到时候你打算穿什么?”她一本正经地问。

“穿什么?”我皱着眉头说,“我也不知道,还没想过要穿什么。那天晚上,是不是所有人都会盛装打扮?”

“盛装打扮?”米凯拉听到我们的对话大步走了过来,挤进我们两人中间。她穿着一件喜庆的羊毛衫,衣服上绘有圣诞图案,精致的发髻上插着一对驯鹿角,“这还用问吗?”她想打嗝但忍住了,朝丽莎的芝士条伸出手。

丽莎笑着说:“到了蒙拓节那天,人们会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我奶奶曾笑称那是乞丐装。不过,蒙拓节真正想要传递的真谛是,事物并不一定是表面上看到的那样。有时,贫即富,暗即明。”

米凯拉好心建议道:“丽莎,你最好借她点衣服。否则,就她一个人穿着格格不入的衣服混在游行队伍里,会引来众人侧目的。”

“游行队伍?”当米凯拉朝着红葡萄酒扬长而去时,我目瞪口呆地说,“杰克可没告诉我会有游行队伍。”

丽莎不厚道地笑了。“梅尔以前一直是游行队伍的一员,这几年才退休。如果他能回归游行队伍,那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她侧着头瞥了我一眼,接着说,“你和杰克已经和好了,对不对?”

“是啊。不过,今天的事情结束后,我要去找他算账,居然给我下套。”我喝了一口手中的酒,故作不经意地问,“你知道……蒙拓节那天,他会约谁一起去吗?”

“你是指约会吗?”丽莎轻蔑地哼了一声,“对此我深表怀疑。他总说自己很忙,造船厂里有忙不完的事要做,没时间想那些风花雪月的东西。”

“哦。”我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不让自己流露出失望之色。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随口问问而已。星期六那天,我得几点开始参加游行?”我赶紧转移话题,希望她没发现我的脸红了。

“六点钟。”

“何时结束?”

丽莎重新给我倒满酒,咧嘴一笑,说:“直到我们把旧年喝干为止。”

* * * * * *

嗒嗒的马蹄声,怦怦的心跳声,咚咚的锣鼓声惊天动地,一股鲜血流过地球的四肢百骸。篝火轰地燃起,火焰窜动,冬青树绿得如火般耀眼。在这白昼最短的日子里,太阳昏沉沉地落山了,迎来一年当中最漫长的夜晚……

* * * * * *

众人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来了星期六,而它一来似乎就不想走了。这天早晨,我在家里忙着写作,小说也快结局了,再过几天就能写完。我的编辑一直坚持,要在平安夜前拿到稿子,圣诞节期间他会抽空审阅。所以,在平安夜到来之前,我还有几天时间。这本小说连自己校对的时间都没有,就要匆匆忙忙地交稿,也不知会有多粗糙。想到这里我只能无奈地苦笑。新的一年里,修改意见肯定会如雪片般飞来,我得做好挨批的准备,事先编好借口。

时针慢慢走到下午,我终于按捺不住,把电脑推到一旁,起身去换衣服。

我向丽莎借了一条深绿色的丝绒裙,它有一对如云的喇叭袖,长到能够遮住手掌,裙长在脚踝左右。腰身稍微大了点,我在腰间系上一条皮带,瞬间化腐朽为神奇。丽莎告诉我首饰佩带的越多越好。按照她教导的搭配方法,我从首饰盒里拿出几串项链,还有几只手镯。我将齐肩的头发盘到脑后,对着镜子检查成果。看来看去,我觉得自己有点儿像古代的祭司,也有点儿像要去参加嬉皮士①[① 嬉皮士(Hippie):60年代的西方,有相当一部分年轻人蔑视传统,废弃道德,有意识地远离主流社会,以一种不能见容于主流社会的独特的生活方式,来表达他们对现实社会的叛逆,这些人被称为“嬉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