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6/7页)

是的,大家给我的鼓励和批评中有很多人都提醒我说,你这家伙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啊?可是问题来了,为什么现在已经不在人世的我可以和你们进行这样的交流呢?不应该是既不能说话也听不到声音才对吗?确实,我也有固执地不愿意接受事实的一面,虽然心里想着,也许这确实是事实吧,却不愿意承认,犹豫不决。我一直故意回避着这个话题主持着这档节目。不,之前是,现在不是了。

因为,喜一先生刚才说的话让我觉醒了。不对,因为我已经死了,所以不应该说是觉醒,是不是应该反过来说让我真正地睡去了才对啊?总之,我会牢牢铭记我现在身处何方。我和听众朋友们在一起,我将为他们进行广播。哪怕这会是一个懦弱的节目,哎呀。

“可是,我最想跟你说的……并不是信上写的内容,阿克先生,更重要的是你应该为你和老婆联系不上而感到高兴……这才是我想说的。”

嗯?此话怎讲?

“啊啊……”

“我家先生实在太累了。请让他睡一会儿吧。DJ阿克先生。”

啊,好吧。可是刚才他说的那句话,到底……

“接下来的信由我来代替他继续写吧。我想大家都已经明白了,您的老婆她现在并不在我们这一边。所以你才联络不上她的啊,DJ阿克先生。”

我的老婆她……不在我们这一边?

也就是说……

这里是想象电台。

她没事!就是说美里她没事。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所以她听不到想象电台,被你们一说还真是那么回事。这就是所谓的“没消息就是好消息”吧。美里,你现在在哪儿呢?有没有受伤啊?只是听说你没事,就好像在沙漠里发现了泉水一样,那种开心的感觉就一个劲地往上涌啊!

与此相对的,各位听众,在您正面临不幸的同时还能坚持收听我的节目,请允许我表示由衷的感谢。和美里的情况不同,我虽然差不多知道自己已经大事不好了,但还是故意回避搪塞。我自己已经忘了的事以及因为我仰面朝天的姿势无法看见的现实,各位听众都不分巨细地告诉了我,可我却置之不理,把这都当作是我做的梦来处理,一直胡言乱语。那是因为在我身上发生的事和在家乡发生的事,我实在无法接受。以上种种,真是对不起大家了!

不可思议的是,现在我反而感觉充满了力量。这是因为我要向全国的还留恋在人世的魂魄们奉献出最好的广播,这是我的义务。就像方才我无意中对来看我的父亲说的那样,这真的就是我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广播……

原来,老爸和大哥也……

哎,是这样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那么,各位听众我们来听首歌可以吗?我好像需要点时间来整理一下我的心情。

好吧,那么,在这里为大家送上英国年轻女歌手肯尼·贝儿沉静的歌声。她的出道专辑在全世界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可是丈夫的突然去世让她一度放弃了音乐事业。一段时间之后她重返歌坛时带来的新专辑就是2010年的《The Sea》。我们要听的这首歌是这张专辑的同名曲,这首歌取材于一个真实事件,那就是她的姑姑在海边目睹了她的爷爷遭遇海难事故而去世的故事。这首歌的歌名在日本被翻译为《那天的海》。

“喂喂!”

啊……喂?

“喂喂!”

啊,我是DJ阿克。

“啊,在你正要播放歌曲的时候突然插话,真是对不起啊!更何况阿克先生好像也遭遇了很多不幸,这个我刚才在广播里都听到了。我是君冢武雄啊,刚才在海滨旅馆做现场直播的那个。”

啊,是君冢先生。啊……君冢先生你也那个什么了啊。

“哪个什么了?”

呀,没什么。那么,您那儿怎么样了?您找到下楼的楼梯了吗?

“是啊,也说不好这是楼梯还是什么,总之请允许我继续进行实况直播,不会很长时间的。”

好的,我知道了。那么接下来将切换到君冢先生从海滨旅馆“TOGAEN”为我们传来的现场直播。君冢先生?

“是的,刚才我为您进行直播的那条走廊,那个地面好像是医院的地方,我从那里沿着蓝色的箭头方向继续尝试着往前走。那个走廊既没有窗户也没有通风口,只是一直发出很尖锐的金属声。阿克先生,我可是一直把您的广播当作我内心的一个支撑继续向前探索的啊。”

那真是太好了。可是作为您内心的支撑,我说的那些话实在是太丢人了,真是羞愧难当啊。

“哪里哪里,阿克先生你无论什么时候都一直在跟我们讲话,这已经劳苦功高了。那么我接着往下说了,在这个涂着一条笔直的蓝色箭头的走廊里,很快就有一个向左转的拐角,拐进去之后往前走不远就又要向左转了,这种情况不断重复,而且间隔的距离越来越小。很快我就一直骨碌碌向左旋转了,感觉好像在沿着一个螺旋楼梯不断往下走,确实能感觉到脚底下有一点倾斜。

“手电筒的光已经照不到周围的墙壁了,也许应该说已经没有墙了。光被彻底的黑暗吞噬消失了。唯一能够隐约照到的是仅够我一个人通过的铺着亚麻油地板的地面了。那上面正中画着蓝色的箭头。我感觉自己正在沿着一个巨大的螺旋状的沟槽向地底不断地走下去。

“途中有好几次,我失去了对时间的感觉。对广播里传来的声音也开始漫不经心,甚至把自己是为了寻找樱木才不断地向黑暗的底部越走越深的事也忘得差不多了。

“而且,在某一个瞬间,我发现从脚下的方向也传来了阿克先生你的声音。音量很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但是和我耳边听到的声音是完全相同的。我受这个声音的指引更快速地让自己的身体向左旋转。我用左手抓住一根立柱,开始在趋向永恒的时间中不断旋转下降,当我来到离另一个广播点近在咫尺的地方时,正好旋转的楼梯也走到了头,蓝色的箭头好像锚一样直指着正下方更深的黑暗。

“我用手抓着支柱的最下端蹲在那里,把右手探向那更深的黑暗。阿克先生,那是你的声音隐约传来的方向。我触摸到一只摇摇晃晃的冰冷的手。我毫不犹豫地握住了那只手。这是某个人的左手。我完全没觉得恐惧。之所以不害怕是因为对方是收听我们广播的听众,完全看不到长相,因为我们在黑暗的深处,昏暗的手电筒还在照着那个蓝色的箭头。

“我现在还蹲在狭窄的楼梯转角,那个人好像不会继续往下沉了,我们一直握着手。很遗憾他不是樱木,可是这么一来我觉得好像我才是应该继续往下沉的,而拉着我的那只手搭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