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要谦虚,才能体会大智慧的包容,感受真力量的温顺。

2011年10月至12月

随着秋天的到来,明尼苏达的气候慢慢变冷,癌症又一次像冬眠的野兽一样,暂时沉寂却并没有彻底消失。

病情似乎终于稳定下来了,但是这种平静根本就没有持续到一个月。9月的时候,“布福德”上长出来的那个硬币大小的脓肿就在几周之后又发作了,抗生素已经不管用了,疼得比上一次更厉害了。如果10分是满分的话,我之前很少给哪次疼痛打了5分以上的,可这一次我给“布福德”打了9分,连医生都不得不紧张起来了。

我的医生们也感到很困惑。其中一个医生用手术刀切开脓肿,然后想用注射器将其抽干,但是抽出来的全是血,没有别的。“这太奇怪了,”他说,“我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我看着这个脓肿,以为会有很多脓液流出来。”扫描结果也看不出什么,而且我也没有其他的感染症状。医生建议我在疼痛可以忍受的情况下,先观察一段时间,看看身体在自我修复的过程中会有什么进展。

那天是周四的下午。

到了周六凌晨3:30,我实在受不了了。我拿起一把很小的瑞士军刀,心想即使这个时候去急诊室,结果也不过如此,然后就在“布福德”上深深地切了下去。

一刀。

两刀。

那个脓肿就像电影《异形》中的某个怪物一样爆裂开来。我不知道两天之前这些脓液都是藏在哪里的,但我还是在厚厚的肌肉层下面找到它们了。切开的那个洞可以将我食指的上半段完全吞没进去。(对医学好奇或心理承受能力较强的读者可以在网站www.caringbridge.org/visit/markmweber上看到照片。)

在那之前,我们都认为“布福德”那个反复发作的脓肿是由于手术缝针没有完全溶解造成的。但当我站在一小盆黏稠的黄白脓液前面时,我闻到了那股和前一年让我记忆深刻的一样味道——胆汁的味道。

我的医生蒂姆·西拉夫很客气地否定了我的理论。“不可能是胆汁……绝对不可能……不可能。那样的话,在肝部附近的肠道上早就能发现肠瘘(肠道上的洞)了,不是吗?”

西拉夫医生知道我所不知道的一些事情:惠普尔手术之后如果出现肠瘘将会是非常棘手的问题,如果手术之后的头几个月里伤口不能愈合的话,伤口愈合就很可能会持续好几年。他当然不希望我的情况是肠瘘。

在接下来的三个月里,像上面那样脓肿被切开的场面又重复了四次。我的肌肉会愈合,但是肠道组织不会。胆汁仍然会在肌肉层中聚集,然后开始吞噬新愈合的肌肉。经过几天灼烈难忍的疼痛之后,脓肿就会爆裂。

自己动手术,自己包扎,听起来很恐怖,但是对我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尽管我的做法确实有些过激,但是到现在为止,我已经算是久病成医了。毕竟,我处理过比这个大10倍的开放性创口,我也知道如何包扎伤口。我的医生和护士们都不赞同我的做法,但是也跟我说,希望他们所有的病人都能像我一样聪明和顽强。这就是对我的肯定。

尽管我和医生都对病情有客观的了解,但是每次试验治疗失败之后,医生和我们一样失望。

我们所有人——克莉丝汀、我、你们兄弟三个,以及我的同事们——都从容地面对我病情的反复。然而就在这时,命运又给了我们一记重击。克莉丝汀的母亲被确诊患上了脑癌。在这之前,我们一直相信好心人对我们说的那句话:“上帝只会将你承受得了的困难降临于你。”

直到现在为止。

* * *

直到上了大学,我才开始欣赏“体会大智慧的包容”这句话所蕴含的哲理。但是小的时候,有一样东西一直让我感到好奇,却从来没有让我真的接受。

那就是,宗教信仰。

12年来(5岁到18岁之间),我就读于天主教学校,每周做弥撒,上主日学校。没有人禁止我们提问题,也没有这个必要。因为我们已经从教义当中领略了上帝的暴怒与地狱的炼火,这也就基本上浇灭了我们所有自由讨论的热情。

我在学校里学到的其他课程都没有这么神秘,也不会使我们因为犯错而承受不可预知的后果。

看着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读着他从生为童贞之子到死而复生的整个经历,整个故事都特别吸引人。基督教精神对一个男孩子来说也并不是难以理解的。

“是的,耶稣爱我,因为《圣经》里是这样说的。”赞美诗这样唱道。

“耶稣为了全人类而献身,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洗清所有的罪恶。”人们这样说道。

“十字架上的耶稣已经为救赎和永生付出了代价,这就是基督救赎的力量!”

这种善意的理念很容易让人深信不疑。但是,无意冒犯也无意讽刺地说,那时候单纯的我同样也相信圣诞老人、牙仙子以及复活节兔子的存在。

我接受的教育是,如果我非常虔诚地坚持祷告,上帝就会实现我的祷告。

有时候这个概念可以这么解释:祷告和忏悔只是我们要做的一部分工作,上帝的回应就是给予我们精神鼓舞,激励着我们自己去完成余下的工作。

然而,在更多的情况下,这个概念是从字面意义上来解释的:我们只需要祷告和忏悔,上帝会直接干预。个人责任固然重要,但是在过分强调上帝行为的前提下,个人责任就变得黯淡无光了。

自然,这种“祷告即可”的理解方式更加有吸引力。“亲爱的上帝,帮我打赢这场重要的比赛吧,别让冰球进网。”而结果怎么解释都可以。如果我受伤了,我母亲就会半开玩笑地说:“看,这是上帝在惩罚你。”于是,我学会了,在祷告的时候,一定要谦卑地给上帝留出余地:“如果您想帮我的话。”

有时候,祷告的确应验了。我们的曲棍球队打赢了季后赛。加罗法罗外祖母挺过了那次中风。但更多的时候,祷告是没有应验的。我们输掉了冠军战。韦伯祖母因为心脏病而去世。这两者之间的区别被解释为“信仰的奥秘”。

这些矛盾以更加意味深长的方式扩散到我对宗教信仰的理解当中。

在每次主日聚会上,我们都会听到自负的上帝复仇的故事。他先是用洪水吞噬了整个世界,杀光了其他人,只留下一家人。然后,因为他特别喜爱某一类人,就亲自帮助这类人残忍地杀光了他们的敌人。

在主日聚会上,我们还能听到的故事是,上帝毫无条件地爱着所有人,以至于他为了我们而牺牲了自己的儿子。

婚前性生活被认为是罪恶的。这个我可以接受。但是就连有这种想法也被看作是罪恶的,我就接受不了。面对青春期经历的那种如饥饿感一般强烈的性冲动,我们竟被告知要因此而感到羞愧和自责,这让我感到很气愤。